第三章 漏夜深深鸦色寒（二）

夜色抹去了夕阳的最后一缕残光，在发着微弱的光的星子点缀下，犹如一张巨大的深黑色幕布敛去了所有的光泽，压抑的似乎要人窒息。窗外的一株斜斜的干枯柳树梢上，挂着一弯寒月，任带着凉意的风吹得摇摆不定，我坐在深黑色木漆的镂空的梨花木凳子上，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觉如此陌生，一颗浑浊的泪终于落了出来。香妃当年是多么风光，如今却沦落到这步田地。又转过头把目光移到被寒风吹得摇摆不定的柳树上，不由得便叹了口气。这时，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走至她的身边，低声说道：“萧小主，奴才是香妃娘娘派来的，小主可否前去看望香妃娘娘？”

        “可以么？”我不免有些担心道。

        “小主放心，香妃娘娘对奴才有恩，奴才不敢落井下石，现在各小主都被玉主子叫去喝茶了，正好是人不知鬼不觉！”那太监知道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

        “那边有劳公公了。”说罢，便起身，从案几上拿了个包袱，就跟小太监离开了。过了一碗茶的功夫，便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废宫。那太监笑道：“到了。”

        又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看见时，才跑至朱红色的宫门前，为我开门后，然后笑道：“萧小主要快些，皇上是下了旨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的，小顺子在这儿为小主守着。”

        我听了忙进了门，提着裙摆，就进了殿内。发现殿内墙壁潮湿阴冷，甚至还能滴出水来。她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往里走。忽听得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她忙转过身放眼望去，见是一张破床上，躺着一位长发女子。头发遮住了她的容颜，一张破布胡乱的搭在她的身上，还喘着粗气。

        我循着声音，走近一看，大惊道：“姐姐？姐姐！”

        “是子琴么？”

        “嗯！”我忙点头应道。她十分高兴，并挣扎着要起来，忙扶她起来。见她的脸色苍白，与宣纸无异。头发上还有几根野草，衣服更是破烂不堪，手上还起了红色的疹子。

        便苦笑道：“姐姐如何是这副光景？”

        “这是命，便得认！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了么？”

        “都带了！”说着，便从包袱里取出了铜镜，梳子，为她梳妆打扮。又把五凤朝天头簪插在她的云鬓上，胭脂水粉给她扫眉。

        这时，那个太监推开门叫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要抓紧些！”

        “多谢公公提醒！”我笑道。他听了，便关上了门。我又从包袱里取出宫服，为她换上。试探道：“怎么样？”

        “谢谢你，你可以离开了！”她又拢了拢秀发，此时的她正如枯萎的牡丹，却依旧美丽动人。“姐姐放心，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不必了，你是待选的秀女，前途尚未可知。和我这样一个不得宠的废妃来往过密，皇上知道了会生气的！皇上一生气，萧氏一族怕再没活路可寻！”

        “姐姐在皇上身边多年，多少会顾念昔日情份以保姐姐万全的。亦或是过不了多久，真相大白，姐姐再不用担上这‘毒害皇子’的罪名了！”我安慰道。其实，我们心中谁又不心如明镜呢？她若真有自救之力，又如何会把自己推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

        她惨笑道：“他若要来，便早就来了！如今的香妃早不是那纯真懵懂的小女孩了，你明白么？”

        见她心意如此，我只好说道：“姐姐好生休息，子琴一定会救姐姐出去的！”当我走至门口，她突然道：“你已然进宫了，柳公子便忘了吧！”我的身子猛地一颤，却不再多说就离去了。

        走出殿外才定眼望去，子琴才发现这偌大的梓然殿却是芳草萋萋，在这里竟然连月亮的光辉都照不进来，显得阴暗。殿前的栀子树早已枯死没有枝叶，被怒号的阴风吹得东倒西歪，小顺子细心地走我的面前，低声说道：“小主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免得让人发现了对小主百害而无一利！”

        “我姐姐她——”我望了眼殿内，终是没再说话。

        “奴才会照顾好的，萧小主放心便是！”

        我再没什么要说的了，踏着细碎的步子即将离开时，听的一阵阵寒鸦立于枯树枝头尖叫，鸦声凄凉至极，她再不停留，提着裙摆就转身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已是天色黑定了，我刚进无名斋，就见穿着青色衣衫外套洗的发白的粗布袍子的领事嬷嬷，坐在案几旁，身后还有一位穿着粉色宫服的丫鬟。我还未来得及说话，领事嬷嬷便抬眼就望见了，忙起身请安后，陪笑道：“萧小主今晚去了哪里？其他的小主都去陪玉主子喝茶去了呢！”

        “我有些不舒服，就出去走了走！嬷嬷来这是——”我忙转移了话题。

        “奴才来是来给萧小主送一个服侍的丫头的，按照宫里的规矩每位小主可自行挑选一位丫鬟服侍，其他的小主都挑了，这是萧小主的！”说完，又对一直低着头的丫鬟说道，“可心，过来给萧小主请安！”

        那丫鬟听罢，忙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便抬起了头。我见她生的眉眼齐整，嘴角噙着笑意，也不辜负了可心这个名字。领事嬷嬷见萧子琴不说话，便笑道：“若是小主不喜欢，那奴婢就到内务府再挑一个人过来！”

        “罢了，她不错，我很喜欢！”我看了那丫鬟一眼，便笑道。

        待嬷嬷走后，可心已在为铺床收拾了，我坐在铜镜旁，取下头上的钗子珠花，侧头望见她还在忙碌，便淡淡的说道：“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奴婢，谢谢萧小主！”那丫鬟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我沉声说道，“在其他小主那儿，她们都不要奴婢。多谢萧小主可怜奴婢，收下奴婢！”

        我也停了手中的事情，转过头对她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听罢，点点头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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