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等兰珠醒来的时候，皇太极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

        日光落在她身上，打开门进来的乌雅领着一长串的宫女，陆陆续续进来。

        她们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手中的托盘稳稳当当，分量极多极重的物件摆放在红绸下面，盖得严严实实。

        乌雅显然是里面最为喜悦的，她一双细眉挑起，透着肉眼可见的欢快和期待。

        眼见兰珠已经转醒，她一双弯弯的眼睛月牙似的看向她:“福晋，您已经醒了？”

        高兴得心中手舞足蹈的乌雅凑上前来，伺候兰珠起身。

        兰珠半坐在床榻上，眼见众人眼中都含着笑，略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乌雅弯着眉眼，嘴上带了丝笑意:“是大汗送来的金宝以及相应的礼制物品，还有大福晋的朝服。”

        在早上刚收到这份东西的时候，乌雅高兴到险些笑得让人害怕。

        她就说自己的福晋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之前是大福晋哲哲挡在前头，以大汗对自己福晋的在意态度，福晋迟早有这么一天。

        乌雅透露了皇太极送来的礼物信息，站立在一旁的宫女手捧着托盘，嘴上应和:“是啊，不只这些，还有好多东西装在箱笼里，按照乌雅姐姐的吩咐，送到了库房里呢！”

        她们是关雎宫的宫女，与海福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海福晋有这般造化，除了乌雅姐姐，最高兴的就是她们了。

        兰珠按了按眉头，在祭祀之前，皇太极的确是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让她顶替了大福晋的位置，与他一同祭祀。

        当时他讲的是:如非时间不够，就要册封兰珠为大福晋了。

        这句话流传很广，连宫内都有所耳闻。

        那段时间，每次她遇到其他宫里的福晋，她们都要阴阳怪气一番，简直把她当成了所有宫中女子的敌人。

        可她没想到，离祭祀回来不过两天，他就已经着手将这些东西送来了。

        思绪跑回来，不自觉落到宫女手捧着的托盘上。

        乌雅看到兰珠将目光落到大汗送过来的东西上，顿时捂着嘴笑。

        她比兰珠还高兴地让人将那红绸打开，想让兰珠感受到大汗对她的重视。

        听到乌雅姐姐的指示，伫立在一侧的宫女将那厚重的红绸掀开，露出里面璀璨而夺目的东西来。

        除了金线与珠宝镶嵌的朝服，还有象征着大福晋的厚重而雍容华贵的朝冠。

        而最为显眼的，是位于最中间的一个厚重的金色印章，体大而不透明，通体金色，质感极好，一看上去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就是金宝了。

        别看它看起来价值连城，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同样不可小觑。

        金宝是大福晋所掌管的东西，象征着大福晋的权利和地位，执掌了金宝，几乎就可以统御六宫，掌管六宫所有的事物了。

        兰珠踩上床榻旁摆着的鞋子，走上两步，手上抚过那由纯金打造的金宝。

        金宝看起来明亮夺目，实则体感偏冷，一种金属的光泽与外界的光线相互牵扯，更显得透亮。

        多少女子心心念念，勾心斗角，就是为了这么一块冷冰冰的，象征着权利的东西。

        兰珠手上感受着这块东西，手指摩挲了一下冰冷的触感。

        想来，哪怕这块东西再怎么冰冷，在一些人的心中，也是明亮而炽热的。

        屋内明亮耀眼的金光宝石照耀满屋。

        一个宫女躲在殿外的廊柱下，手握扫帚，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殿中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

        她想起了自己勾引大汗却被拒的事情，又死死盯了会儿眼前吸引人的宝贝。

        她心中暗恨，但眼神中却闪着精光，仿佛淬了毒汁。

        她不服，怎么总有人可以唾手可得一些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而她却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在莽古尔泰和科尔沁大福晋手下辗转，蝇营狗苟，一旦失手，就要忍受掉脑袋的危险。

        锐利的光芒闪在她眼底，此时，她除了能看到这屋中所有的宝贝，其他什么想法都被恨意所裹挟。

        她想到家中的老母，将她送到宫中，却还要拖累她。

        她再回想到上次大汗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宛若看一只蝼蚁，仿佛她赤身裸体被踩在脚下让人唾弃。

        迟来的羞耻和恨意将她包裹。

        指甲陷入肉里，扫帚粗糙的把手上有未曾磨平的尖刺，如今也在她毫无理智的情况下，一点一点陷入她的肌肤，很快磨出几道红痕。

        她咬牙，口腔中的肉被尖利的牙齿咬破，透出一点血腥味。

        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宫女最后看了一眼殿中，将扫帚重重往地上一甩，背影透着决绝。

        扫帚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快吸引了一侧同样在做事的另一位宫女。

        她很快走到掉落在地的扫帚面前，看了一眼藏进小道拐角的衣角，再将扫帚扶起。

        扫帚的尖刺上留下一抹鲜艳的血珠，凝在上方，无比显眼。

        她盯着上方的血迹，垂下眼，心中有着风雨欲来的感觉。

        --

        因为莽尔古泰的失败，让大金清扫了一波顽固不化的老臣。

        也让苟延残喘的崇祯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前线战事将停，两方都在休养生息。

        趁着皇太极还刚刚打乱了正蓝旗，将其与自己的镶黄旗编在一起，两者还没磨合好，崇祯召集了不少的将士，思考此时动兵反攻的可能。

        不少将士畏首畏尾，不敢轻言，生怕此时要什么没什么的崇祯派他们出去打仗。

        如今大金的攻势之凶猛是谁都看在眼里的，而崇祯手下的国库，不仅拨不出粮草，更是连维持将士生存的银子都所剩无几。

        看崇祯自己，一国之君，都开始穿打补丁的衣服，显而易见，如果真的派他们上前线……

        ……这就意味着，他们既要自己出兵，还要自己出钱出力。

        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将士们鹌鹑一般低着脑袋不说话，大金的骑兵是在草原马背上一点一点地训出来的。

        而大明最近积贫积弱，在方面，的确不如。

        何况就连袁崇焕也败在了大金的手下，这就让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崇祯穿着他打补丁的衣服，知道自己之前质疑袁崇焕让大家颇有微词。

        他拍着龙椅的扶手，虽面容俊挺，身姿挺拔，但一身朴素的衣物，硬是贯彻了勤俭节约的作风。

        他心中自然对这群将士颇有怨气，剿匪剿不成功，让那些匪兵四处生事，打大金又不敢去，如同哑炮一般不吭声。

        而朝堂上的士大夫又自视清高，自认为一身傲骨，不愿意与大金议和，也不看看他们自己多么封建，那就也只能打。

        他夹在中间，这个皇帝可当得真是一点权势都没有。

        不过，这样子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最后，他还是点了几个手中握有兵权的将士，一起去对抗大金，势必要趁大金出现的这个缺口，好好让大金出回血。

        被点到的将士迟疑领命。

        他们都是武将，一旦大金真的打进来，不是投降就是死。

        哪像那些士大夫，一个个的安稳站在朝堂之上，只管耍嘴皮子，最后还可以倒戈相向。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

        皇太极得知崇祯开始耍小动作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

        近日的文书和奏折是越来越多，如今还得思考如何应对大明派出的军队。

        好不容易处理完，一向已经很晚了。

        此时太阳西斜，只撒下层层的日光。

        皇太极听到兰珠收下了金宝，一向黑沉的眼底露出一抹笑意。

        他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大太监跟在皇太极的身侧，眼底有深深的无奈。

        桌上的补汤放凉了一碗又一碗，就是不见大汗食用。

        让他本来就不多的头发愁得又掉了几根。

        皇太极来到兰珠宫殿的时候，恰巧又遇到了之前的宫女。

        在他眼中，宫中所有的宫女都是一样的，但这个宫女不同。

        他深深记住了她四肢不协调，扫地扫着扫着就四肢着地的举动。

        若这是现代，他会建议她去检查一下小脑。

        他步伐放缓几步，远离这宫女，生怕她这次又扑过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宫女如今比他还紧张，几乎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比他还想要远离他。

        她手上端着给海福晋的茶水，手抖得如同一个筛子，茶水里面……已经加上了科尔沁大福晋给她的药。

        虽然科尔沁大福晋说这个药不会立竿见影起效果，也不会被银针试出来，但她做贼心虚，自然不敢靠近皇太极。

        于是，两个人的脚步都放慢了，一个比一个恨不得离对方远一点。

        大太监跟着放慢脚步，缀在皇太极身后，看着那宫女，脑门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谁教导出来的宫女？

        不仅不见礼，还特地离大汗这般远干什么？

        他再瞧她发抖的手和畏缩的姿态，心中暗暗思忖，心中的想法与皇太极不谋而合……

        ……这宫女是谁带进宫中来的？应该要好好再学一遍规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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