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冷寂的宫殿寂静无声。

        皇太极靠在瓷枕上，目光幽深形成一片漩涡，似乎把周围所有的景物都吸进了瞳孔中。

        殿内恍若能听到熏香细细燃烧的声音，洒在地上的药汤散发着阵阵热气。

        皇太极眼珠子动了动，眼皮闭上又睁开，眼前的景物似乎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奢靡精致的宫殿，古色古香的摆设，乃至于刚刚衣着古怪，从他身侧跑开的人，带有他不甚熟悉的尖细嗓音。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陌生的很。

        砸在地上的玉碗落在地毯上，幸而没有碎。

        皇太极撑起身子，暖流从四肢百骸渐渐流入心脏。

        门外的翠鸟声轻鸣，微风从他脸上拂过。

        皇太极手搭在窗沿上，迷茫看向外面。

        记忆中他应该处在自己舒适宽敞的别墅内，从落地窗往外看，右手边就是一个大型喷泉。

        而今窗户外面，除了高大的槐树，一览无余的是齐整井然的台阶，台阶两侧，他甚至能看到身着古时盔甲的将士。

        皇太极紧扣着窗沿的手松了松，忽而听到身后的动静。

        他面不改色回头，恰好对上惊讶望向他的大太监。

        --

        崇政殿内。

        大太监小心磨着墨，一边偷偷觑向面色冷静的皇太极。

        皇太极动作优雅而矜持，缓慢的动作在他眼中从容而随意。

        虽不似过往那般极具侵略性，但也让人不敢冒犯。

        大太监心里揣摩着，动作一时没注意遮掩，被认真耐心处理政务的皇太极给抓了个正着。

        皇太极随意扫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随口问道:“怎么？”

        被点到的大太监似乎没想到自己能被大汗给注意到，眯起的眼睛微微瞪大。

        大太监被问住，又不敢不回答，只好随意找了个由头敷衍过去。

        “奴才是觉得今日这墨甚好，甚好。”

        大太监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心中暗暗叫苦。

        他总不能说觉得大汗似乎和往常有点不太一样。

        皇太极淡淡瞥了眼大太监手中的墨。

        墨看起来是好墨，墨色朱墨，其面光滑，色泽偏冷，其上混着几丝金丝。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此墨是崇祯往年与大金议和之时送来的，自江南进贡，的确不是常见之物。

        皇太极随意看了眼，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手上的奏折上，嘴上提点道:“认真做事。”

        “是。”大太监再不敢偷偷拿眼睛瞧他了。

        哪怕他觉着大汗自从早上醒来就一直不太对劲，那也不是他能管的。

        还是得让太医去好好瞧瞧。

        皇太极的注意力回到了手上，手上的奏折对于他来说，并未有太大难度。

        哪怕他从前并未接触过这些东西，但依托于大脑中的某些记忆和知识，他在寻常事件上做出决策是不成问题的。

        唯一有的难点是，他脑海中的记忆仿佛隔着一层薄纱，若隐若现，不甚清楚，对于一些他似乎应该耳熟能详、司空见惯的名字，他却总要思考好一阵子，才能把名字和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皇太极按按眉头，照这个速度下去，他恐怕得批到半夜了。

        好在熟悉了这些奏折之后，皇太极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他勾勒完最后一个字，暗暗松了眉头。

        大太监把手上抬着的烛灯递给一旁的小太监，接过御寒的披风，尽心尽力给皇太极披上。

        被火烘得暖烘烘的披风带着温度，大太监弯下腰为皇太极整理披风上的褶皱，声音低低地在腰间响起:“大汗，今日要摆驾哪位福晋处？”

        虽然这么问，但是大太监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昨日大汗就是在去海福晋宫殿的路上受伤，这才没去成。今日，大概率也是去海福晋那里。

        而听到这句话，皇太极的眉头却皱紧了，他对别人的后宫并不感兴趣。

        脑海中隔着层层薄雾，有着朦朦胧胧的几个女人的印象，那些女人或婉约或妩媚，不是有一张樱桃口，就是一双剪秋眸。

        但皇太极下意识中断了记忆，把那些女人的印象都摈除在脑海之外。

        那些女人都是别人的女人，并不是他的。

        不仅是夺人所好他做不出来，况且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对别人的女人感兴趣。

        他记忆中有着唯一一个女子的印象。她冷静而睿智，不强势而不卑微。

        那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他也不想因为一朝成为别人就背叛她。

        “不去了。”皇太极沉声告诉大太监:“今日就在这里睡吧。”

        大太监手上的动作一顿，嘴略微张成了半圆形。

        不去了？

        这怎么就不去了呢？昨日不还想着要过去吗？果然是帝王的恩宠，一瞬即逝。

        大太监感慨了两句，把张成半圆的嘴巴闭上，不敢再多想，唯恐再让大汗看出来。

        “那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您就寝。”

        --

        关雎宫内。

        海兰珠撑着胳膊等了半晌，梳妆台上微黄的镜子映出她的娇美容颜。

        柔美的眼眸将闭未闭，温润白皙的皮肤被挤压出一道红印。

        海兰珠早已从几个时辰前等到现在，早撑不住了。

        她眸子半睁，因为困顿而眨出几颗生理性的盐水，湿漉漉挂在她长而密的眼睫上。

        她乌黑柔顺的发披散在肩头，平日里用来装饰的珠宝已经被全部拆下，偶尔有几缕调皮的勾上她的眼睫，扎得她眼睛泛酸。

        终于在她又一次被未撑住的胳膊惊醒之后，乌雅骂骂咧咧回来了。

        “福晋。”

        乌雅为兰珠整理了衣裳，换上干净舒适的寝衣:“大汗已经睡下了。”

        兰珠半睁着眼由着乌雅动作，脑子已经不想转了。

        今晚，大太监曾让人告诉过她大汗要过来。

        她这才点着灯等了半宿，从日落西山等到华灯初上，再从华灯初上等到如今夜静更阑。

        谁知这将要半夜，也没见大汗过来。

        兰珠本想不管不顾直接睡下，奈何被乌雅好言相劝，再联想到如今寄人篱下，这才等到了半夜。

        谁知这一等几个时辰，他却说不来就不来，还自顾自睡了。

        兰珠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好在他是一国之君，不然要是在现世，这般放人鸽子，怕不是要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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