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

　　“五魁首啊，六啊六……喝酒，喝酒。”老赵光着膀子在酒桌上汗洒琳琳。焦黄发黑的板牙令人发指，岁月在他的脸庞一刀一刀的留下痕迹。

　　天下起了雨，女孩跪哭在坟前，面前埋葬的是谁她并不知道，只记得老赵说过，那是她妈妈阿芳。女孩的嘴角留有淤青，胳膊上的疤痕异常显眼，那痂有还在愈合的，有成了痕的，还有泛着红的。静默淌着的不止是雨、泪，五毛钱的刀片散落一边，身旁却整齐的摆着牛皮袋厚厚包裹的课本。雨停了，虹彩为牛郎织女搭起桥梁，可太阳已经被黑暗吞噬。

　　公交车走了一趟又一趟，天色渐渐暗淡，最后一辆公交车不情愿的按着喇叭，每一天都在等她。

　　她有着道松短发但未齐肩，身着红装不束妆，年纪较小。只见她轻轻斜靠左窗，不与他人交谈，时而看向窗外，时而低头沉思，原来她捧着书本，在复习学过的知识点。公交猛地发动了，只见她正眉头紧锁，并且看向窗外的次数增加了，车上没有做好准备的，多多少少有些跌宕，只见她将书本护在了怀里。有人说她是个傻闺女儿，可她不曾理会，微笑回赠后又继续埋头看本。

　　仔细瞧观，她的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红晕，黑色眼眶有了些遮盖。

　　快到下车的地方了，只见她一会儿看看窗外建筑，一会儿继续埋头，恨不得一头扎进课本里。无意的抬头，她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牵着儿女下车的那一幕，本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却让她眼眶多了些红晕，泛起点点泪花。

　　夜深了，客厅里麻将相互碰撞，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酒精气息。女孩蜷缩在被窝，噙着眼泪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胡了嘞！拿钱，快点拿钱。”老赵攥着红中嚷嚷道。

　　“老赵，你这人不厚道啊，老是你胡，是不是动啥手脚了？”

　　“你懂啥，承蒙关老爷关照，运气自然好，快点拿钱，你小子上次打完没给钱跑了才不厚道，说好回家拿钱，一溜烟就不见了，一等就是好几天也没见，这次得补上。”

　　“别呀，赵哥，咱哥俩的感情谈啥钱，先记着，万一下吧哥们胡个大的。”老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兜有几个钢镚。

　　“行，先记着，谁还不知道你小子，没钱就跑了。晓楠，出来给你李叔他们倒点水。”

　　女孩乖乖的穿上衣服，悄悄的出来倒水。

　　“老赵，你闺女真乖，不像我家哪小子，天天被人欺负，将来能有啥出息，一个男孩子就喜欢画画，能当饭吃？可真愁，天天叫家长，那成绩简直是惨不忍睹，都没爬出过谷底。听说晓楠成绩不错，给我说说你是咋教育的，我那小子软硬不吃，随爹脾气犟的很。”

　　老赵迟疑了，头也不抬铁定的说：“那有啥，我闺女也一样，别听她们瞎说，将来胡乱找个人嫁了得了，姑娘家能干啥。”

　　女孩忍不住的抖动，热水撒出烫到了手。

　　“晓楠，手没事吧，让叔看看。水不用到了，我带了不少二锅头，那可是消愁的好玩意。老赵你咋不心疼自家闺女，待会儿可要罚酒。”

　　女孩下意识的后腿，将袖子使劲向下挣。

　　“多大的人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谁娶了你睡就倒霉，活该玩意儿，砸手上了。是我对不起……芳。”老赵噙着眼泪抡起二锅头往嘴里灌。

　　“唉，老赵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相信阿芳不想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你还有可爱的闺女不是吗？对了，晓楠这次考试怎么样，之前我家那臭小子没少夸你成绩好，说起来也怪，这次咋不给我说了。叔前几天害了点病，就检查了他几次作业，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成绩也是突飞猛进，是不是你帮他了？一定作弊了，不然不可能的。唉，鸡毛掸子都打断了，那小子死活都不承认。”老李嘴角藏不住的上扬着。

　　“叔，东哥他这段时间很努力的，您就那么不相信他吗？”女孩望向窗外无奈的呢喃“也是，你们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感受。”

　　“感受？笑话，我们咋不会注意，要不然你咋长这么大。没我们你们早死了。”老赵朝着女孩怒号。女孩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要是你妈在，她绝不允许你这样。”老赵摔碎了酒瓶，再次吼刀。

　　妈妈，对于女孩来说，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但她决不允许面前这个男人提及。

　　“你凭什么觉得你所认为的一切都是对的，除了喝酒就是抽烟，你在乎过我吗！我可是你的闺女，亲闺女。我也渴望关爱，需要拥抱，更希望你们能站在我的身后。可是我错了，到头来都是奢望。还有，不要提我妈，你不配，当你用她要挟我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我爸爸了。”女孩终究还是破防了，众目睽睽之下，拎起二锅头，掀了牌桌，破门而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他们想不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老赵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所说的严重性，愣了半天，几人才追出去，可惜已经找不到女孩的身影。

　　霓虹闪烁，女孩一个人走上了天桥，望着桥下的车来人去自喃道：“妈，你看到了，那个男人值得吗？看，今晚的风景多美，李叔说过我手里的可是好东西，你可准备好了，马上女儿就去找你，还有我喜欢吃红烧肉，不知道那一边的口感好不好。”说罢，女孩举起酒瓶学着大人的模样准备一饮而尽，却受不了第一口呛着了，紧接着一口一口使劲下咽。只见她将酒瓶放在桥上，奈何身体不听了指挥。

　　“小姑娘，别怕吃了这个药就好了。”一位衣着有模有样的男人走了过来，强行塞进一枚药片。

　　这药，好熟悉。迷糊中，女孩被陌生男人扛了起来，恰好老赵他们赶到，不然就酿成大祸。

　　老赵为闺女盖好衣被，注视了许久不肯离去。彷徨中他打翻了床头的“维生素”，洒落一地的安眠药让夜陷入了沉思。微风习习，投过窗纱打开了写字台上的日记本。

　　五月十七日：我的爸爸是最伟大的，可是自从妈妈走后就变了，不再是我认识的，好可怕……

　　五月二十一日：天那，我被班长表白了，可我不喜欢他，死缠烂打烦死了，闺蜜们好像开始疏远我了。

　　六月一日：原来，闺蜜喜欢班长，他俩早就搞到一起了，只是拿我打赌罢了。管他们呢，我才不在乎。今天可是爸爸的生日，做了一桌子菜也没见他回来，真是的，多大的人了，一定又在外面喝个烂醉。

　　七月八日：闺蜜分手了，把气撒到我身上，找了好几个人把我打了，好难过，可是不能让爸爸知道，他会担心的吧？

　　八月三日：唉，爸爸已经不是那个爸爸了。妈，我好难受，该怎么办？

　　八月二十九日：这次我考了全年级第一，爸爸会开心吧？可惜奖状被他们撕了，还说我是“狐狸精”，又找人欺负我。

　　九月一日：妈，你能回来管管爸爸不，他都不想个人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就，万一哪天我扛不住了，他咋办呢？

　　九月五日：这次考试我考了好几个零分，爸爸会指导我写作业了吧，嘻嘻，他都不知道所又答案我都知道，就是故意写错的。

　　九月十一日：妈，我好想你……你会做好红烧揉等着我吧，放心，我不会把爸爸带给你的，他，不配了。

　　……

　　纸上的墨迹慢慢变了颜色，老赵的喉结颤动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掏出火机和散花的时候隐约听到闺女的呢喃：“爸爸，不要，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晓楠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都在。”

　　“我可真傻。”老赵收起火机，将烟折断，起身为闺女盖被子却被狠狠抓住，然后有松开。“傻闺女，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老赵为闺女盖好被子，起身离去，却被女儿一把抱住，吐了一身，那胳膊上的疤痕宝路无疑。这一次他不再嫌弃，狠狠地抽嘴巴，喉结颤动的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们娘俩儿，我真不是个东西！”

　　那一夜，一把火，一个男人再次点起了烟，一堆子香烟随风飘散，夹杂着汽油化为灰烬，沦为世间尘埃。

　　第二天老李来了，说要喝酒，老赵说想抽烟。一个人拎来雪碧，一人掏出口香糖。两个老伙计脸对脸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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