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如果时光容器承载了人一生的记忆碎片，那么贝丝觉得，关于她的心动都是由几缕香萦绕而成的。当她跌入乔治怀里时，掌心下的冰面终于让她想起，原来他身上那种凛冽的草木香是雪松的味道。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现气味其实是具象的。

        苦柑橘的味道是乔治姜红色的头发、薄荷清香是乔治呼吸时的味道。有一次他往她嘴里塞酒心巧克力时，她闻到了花香和奶油，贝丝总觉得是玫瑰挞的香味残留在他指尖，可怎么会停留这么久呢？久到她总是恍惚觉得，乔治的袖口衣角都是玫瑰的香气。

        那些味道跃动在她身体里最荒芜的地方，这正是它的可怖可憎之处，人可以表面上将善恶、美丑、爱恨对立开来，却不能在气味面前掩藏丝毫。

        那是冰上燃烧的火焰，是绝望之地里涌出的泉，这种稀珍的异象使她无法不去直面内心。

        万物的存在是冷静而独立的，但受气味的诱惑，她反哺了它们情感，那些抽象的虚幻的东西，逐渐变得具体起来。

        贝丝环着乔治的脖子，视线随着他的走动颠簸着，他的衣领被她抓得发了皱，贝丝用手去抚平时，发现了他脖侧的一颗小痣。

        她的指尖轻划过那处时，乔治突然出声了：“别乱动。”他的喉头滚了滚，下颌也紧绷起来。

        贝丝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默默挪开两人的距离，但马上乔治就托了托她的身体，她的脸又重新贴回他的肩。

        乔治小心地将她抱到休息区的长椅上，仔细检查脚踝的情况。

        “这里痛吗？”

        贝丝摇头。

        “这里呢？”

        还是摇头。

        乔治叹了口气，“别看我，动动脚。”

        贝丝收起微笑，下一秒嘴角又忍不住扬起，手撑在身体后面，晃了晃脚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乔治拖着她的脚心，让脚先搭在旁边的凳子上。看了她几秒，伸出手后，又顿了顿，最后落在她头上，揉了揉她的头顶，什么都没说。俯身拿过套在贝丝手上的存取柜的号码牌后走开了。

        看着乔治的背影，贝丝莫名觉得，他的手原本要落的地方不是她的头发。

        “哇哦，看来是他！”是莱恩，他趴在栏杆边，双手圈在嘴边，用气音大声说着她的秘密。

        贝丝立马去寻乔治的身影，确保他不在以后，她扭过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恶狠狠地举起拳头威胁莱恩。

        莱恩探出身体，离得近了些，“我看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作为男人的直觉，我猜他刚刚是想摸摸你的脸。”

        “是吗！”贝丝兴奋地立起身体，“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啊，我怎么知道！”

        “嘿，想想吧，你在表演的时候，有时候也不需要说话。很多东西需要你去感受，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莱恩皱起脸，有时候人们确实需要语言去表达爱意，但女孩儿们对此太执着了。

        贝丝只是想确定他的想法，他什么都不说，如果是她感受错了呢，这会让他们的关系陷入无法挽救的尴尬的，至少她无法很好地处理这种事情，“可是——”

        “怀特先生，如果你尝试着再往前探，或许你们就可以两两坐着轮椅去拍mv了。”乔治冷冷地打断他们的交谈。

        他的胸腔像是生了刺，从心底穿透了眼睛，直指向面前这个浑身烦着青春气息的金发男孩，之前在剧本研讨会时他没有仔细地看过莱恩的脸，但此刻，乔治发现那张面孔是多么地鲜嫩，他和贝丝一样，有着饱满自由的灵魂。

        在这种对比之下，他像是干瘪的枯骨一样，哪怕他称不上年老，可他的内里如此沉重。

        乔治想起来他们的少年时代，在宾斯教授的课上补眠，他们对枯燥的魔法史提不起丝毫兴趣，但乐于拿宾斯教授打趣，因为在去上课时忘记带上了自己的身体——他竟老到遗忘了死亡。

        那时候他们生机勃勃，喜欢冒险和一切新奇的事物，衰老和死亡距离他们那样遥远，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变得老旧而无趣。

        他知道自己的灵魂不再轻盈，但从未承认过这点。然而此刻，乔治远远地看着他们，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已经不再年轻。

        而他美丽可爱的妻子，仍鲜活盎然，她正对着同样英俊风趣的少年，露出他以往最熟悉不过的表情。

        她的眼里泛着波，柔而润，嘴角弯出羞怯地甜蜜地微笑，颊上都染了粉色。

        他们交谈着，如此热切，莱恩的身体都探出了护栏，贝丝抚着长椅的靠背，似乎是想站起来，她甚至都忘记要顾及自己受伤的脚踝。

        第一次，乔治因嫉妒而生出恶念来。而当他意识到，对方只是个毫无力量的麻瓜而已，他才为自己悲凉起来。

        以前，他亲眼见过贝丝被毕维斯拥在怀里，那时候他都未曾如此煎熬过，因为他知道，贝丝爱着自己，她是那样地诚挚热烈。可此时，她是否要将一腔爱意献给别人，乔治不愿再去想了。

        “我们回家。”他只是默默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贝丝再次被他的味道包围了，她在乔治的怀里找好位置，竟然就安然睡了过去。

        她一直想给乔治打电话的，可是通了之后又能说什么呢？每晚她守在电话前，希望乔治能来电跟自己说说话，什么都好，她想听他的声音。可惜她总是等着等着，就在电话旁不知不觉入睡了。

        有一晚她偶然听到临时助理打电话，她听了几句，发现通话对象是乔治，那一晚贝丝难以入眠。乔治会通过临时助理来了解她的生活，却不亲自打来一个电话。也许自己对他而言，就只是同事关系。

        但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见到他出现时全部消散了。

        一次心动不算喜欢，那么一次又一次地为对方心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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