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她生平最讨厌两件事，一是别人骗她，二是坏了她的新壳子。

        “呼……呼、”

        刷的一下，手里的点心不见踪迹，接替而来的是被塞到手里的毛茸茸的触感，生涩地蹭了蹭，热乎乎软绵绵，连带着桦冉冉心里那点儿被咬的阴翳狠棘，竟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欢喜。

        慢慢的抽出手臂，果然，右手手腕处有着两排牙印，血珠浸出，红了一圈。

        “呀，我们小可爱这牙口可真是好呢，一口下来咬得姐姐疼死了都。不过就是还太小，嘴巴都没长开呢。”

        起身走到西域獒面前，这时的獒在察觉到暗卫撤离后早就收起了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尾巴摇得欢快极了像是在邀功。桦冉冉一点儿不设防地把手臂伸进獒的笼子里，将那红印子同獒的嘴做对比，而獒也一点儿都没有被侵犯的感觉，顺带还舔了一口桦冉冉有些红肿的手腕。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阿如~以后我就叫你阿如啦，你看你俩嘴的大小差得挺多的应该是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吧，那祂是阿水，你是阿如，正好应了那淡如水的调调，你觉得怎么样，阿如。”

        “呼呼、”

        就兄弟俩这牙齿的差距，体型应该也差了不少，如此这般想着桦冉冉又从兜里分了一半阿水的食物放到阿如笼里的帕子上，摸了一把阿如毛茸茸的大脑袋后回身喂阿水去了。

        佛曰，一碗水要端平方可成大事，况且，阿水弟弟的脑袋明显要比阿如哥哥的好摸很多。

        “阿水阿水，姐姐又来啦，这次可以不咬我吗？手上都出血了，姐姐刚刚好疼好疼的。”

        一脸兴奋的她试探着再次将手伸进洞里，不足两秒手里的点心竟真的被叼走了！且没有被咬！且还摸到了头！

        对待毛茸茸比对待人类偏心很多的桦冉冉，顿时心都要被萌化了。

        毛茸茸真的太可爱了，果然只要将心比心地对待毛茸茸，毛茸茸就会将心比心地对你！毛茸茸最棒！

        这是桦冉冉穿到这里五年来，第一次真正的放下戒备，动物远没有人类那么的关系复杂、那么的尔虞我诈，直到此刻桦冉冉才终于容许自己喘口气，满眼都是自己新收麾下的俩宝贝。

        属于自己的、可以信任的、毛茸茸大宝贝！

        “阿水呀，你要多吃点，快快长大呀，要长得比你哥哥阿如还要壮还要厉害才行呀！”

        “……”

        伸出去拿点心的手僵在原处，骨节根根分明却瘦得过分。

        他是不可能长得比那獒还壮的，虽然在凶兽斗笼里杀过不少猛虎饿狼饮血偷生，但多亏那管理人的日夜欺辱，倒是让他明白了他自己好歹也算是个人，是个最下贱的、人。

        “咦，怎么不吃了？”

        赶紧拿过那散发着甜甜香气的点心，关在箱子里的男孩儿早已饿得快要晕厥，粗鲁地将它塞进嘴里草草咀嚼着，这是他生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也是第一次遇见待自己这般好的、人。

        “下次我可一定记得多带块帕子来。”

        下次，她还会再来吗？是再来看自己吗？……她不害怕吗？

        “一次次的喂，我累你吃得也不开心不是。”

        他开心的，尽管他知道小女孩儿喜欢的并不是他，他却也还是很不要脸的开心着。

        “这地儿挺脏的，要是直接放地上的话，点心弄脏了也就不能吃了。”

        脏……吗？

        借着洒进洞口的月光，男孩儿看清了那伸进来的白皙小手和米白色的点心，对比自己一身脏污确实干净得不能再干净。所以，她是嫌弃自己脏吗？浑身僵住不得动弹，那一瞬，隐藏在黑暗中的墨绿瞳孔猛的皱缩，点点光亮散去只余死寂。

        “咦，阿水弟弟你是吃饱了吗？我们阿水可真棒，还懂得节制饮食，那既然这样剩下的这块我就给阿如哥哥了哈。”

        听着小女孩灵动的声音男孩儿回过神来后又将身子缩成一团，她将他和猛兽视为同族，连那一直不洗漱浑身发臭的兽族她都不嫌弃，又怎会嫌弃‘同种身份’的自己呢？

        “阿如阿水，时间不早了姐姐我还得去偷草呢，今天得先走啦不然被发现的话还要挨骂，回见~拜拜～”

        回见是何意？拜拜又是何意？

        舌尖抵住贝齿，在上面狠狠的摩擦着，男孩儿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透亮，唇齿微启模拟着刚刚听到的话语。

        “阿水、阿水……”

        三下五除二，桦冉冉麻溜地从窗户口翻进胡太医办公的地方，这里少说她也来过好几次，次次有惊喜，而这次也不例外。

        “哇哦~鹤顶红耶！”

        “哇哦~纯□□耶！”

        “哇哦~毒箭树耶！”

        药瓶一一打开随意地按照奇数偶数的顺序从左嗅到了右、又从右嗅到了左，最后握住正数第二瓶药瓶，往上一提。

        “咦？”

        白色的瓷瓶在桌上纹丝不动，桦冉冉一脸不耐烦，附身凑近了看，哪想握着药瓶的手不自主地顺着力道往右一转，脚下踩的地板猛地一缩。

        顺势而去的桦冉冉一个没留神儿，‘啪’的一闷声，摔了个屁股蹲儿。

        “这、这设计也太反人类了吧！？谁家密道入口修在机关正底下的？摔不死他丫的。”

        吹燃桌面上现有的火折子，桦冉冉顺着楼梯就要往下走，只是一边儿用手比划着那伸缩功能的地板，一边儿还碎碎念叨着施工人员的险恶用心。

        “伸缩地板我倒是能理解，可是各位设计大大，能不能薛微的人性化一点儿呢？这机关做在触发机关必踩的地儿，算计谁呢这是……我去！？”

        才堪堪往下几十步楼梯就到了头，面前深不见底的黑洞像是要吞噬一切，可偏生细细看去，那最远处又像是有金光忽明忽暗地在闪现，桦冉冉的心跳得有些快，此般场景倒是让她想起了下午喝药时那没来得及看完的小说本。

        ‘主角坠落谷底命悬一线的时候，突然前方光亮出现，那闪烁着金色光芒的……’

        坠落谷底、黑暗楼梯，光亮出现、金光小点！

        全都对得上！

        高举手中的举火折子一步步屏住呼吸小心地往前探着，在那金光越来越近的时候，桦冉冉终于也渐渐地看清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幅画，一幅桦冉冉从未见过，但其上所描内容却熟悉得让她移不开眼的画。

        【乾清宫】

        “回陛下，殿下和西秦国使臣送来暂时圈养于太医院的凶兽西域獒很合得来，直至丑时才离开。”

        “合得来？”

        “陛下恕罪，看起来殿下和那西域獒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只是那西域獒嗅觉灵敏下属不敢离得太近便撤出了太医院，所以并未听清殿下具体说了些什么。”

        跪在地上的暗卫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但现场看起来的确如此，不但如此，那西域獒不知为何还莫名有些护着公主殿下的意思，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想而已，身为暗卫他可不敢随意禀报。

        “无妨，看来我的那个小公主，倒很是喜欢这西域来的畜生啊。”

        “陛下，依老奴看，西秦国假以两国交好之名送来此般凶兽，放在太医院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若将那不服管教难以驯服的畜生送与殿下，若殿下真如这般驾驭得住那畜生，也好借此扬我烨国皇室国威，杀一杀那西秦势气。”

        听闻，容女帝从榻上撑起身子，端起酒杯静观其内静置的透亮琼液。

        “如若驾驭无能，又如何？”

        “若是驾驭无能也无大碍，畜生肆意逃窜，不巧惊动伤了殿下按律法理应当斩。”

        “嗯，安排去吧，不过记得不是朕送的，而是殿下她自己喜欢。”

        “是，老奴记住了。”

        琼液冰凉醇香，入口甘甜清爽半点儿不涩，容女帝侧卧着把玩手中空杯，神色淡淡的冲面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宫说道。

        “派人看着，离得远些，可别惊扰了朕的公主和那西域畜生的美好再聚。”

        西秦使臣此次带来那凶狠小玩意儿的寓意明显地不能再明显，烨国虽经济繁荣但御兽骑兵方面却不如西秦人才济济、文学诗画方面不如云琼国国著作良多。

        烨国唯一的公主、西秦罕见的畜生，倒是两件烦心事儿撞到一起了，是凑巧吗？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快点儿的，幸得殿下未曾察觉，赶紧把东西送去冷宫那边，不然当心你的小命。”

        “诶、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木箱搬移，里面的东西突然变得狂躁无比发出声声猛兽般的警告低吼。

        “大……大人，这……”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怎么教你的？”

        “是…是大人！”

        足足两袋迷魂散才让那东西安静下来，小太监被吓得额上那是汗如雨下，可把柄被捏他也只得接过这活儿，揣好迷药推动木车，惊惊颤颤行走在夜色之中。

        “站住、是谁！？”

        “诶、诶各位大人，小的是马厩负责管理马匹的，这是奉命处理太医院那西域獒的粪便，还望各位大人…”

        “行了行了、晦气东西，离远点儿往那边儿去，看什么看还，赶紧走。”

        “诶、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提上遮掩口鼻的粗布，小太监推动木车低头哈腰一脸讨好地从嫌弃万般退开好几步的侍卫身边走过，冷汗滴下，度过一关。

        冷宫常年无人居住，院里杂草横生，小太监按要求将木箱放下后准备退离，哪想身后突然传来一股不可抗拒推力，将人直直送进干枯老井，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无人所觉。

        只余血溅井底、尸骨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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