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往昔㈠

　　从宫里回来的这天晚上，蒋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好些年前她被从枯井里救上来，天色很暗，她搂紧了抱着她那人的脖子，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听到那人声线平稳：“别怕，我在。”

　　然后她轻声问他：“你能背我吗？这样我没有安全感。”

　　那人没说话，却将她放了下来。

　　昏暗的灯笼映着他的脸，蒋婉没仔细看，只看清了他腰间的玉佩。

　　那是皇家特有的。

　　普天下只煜王谢韫和太子有。

　　但她和煜王没有交集，和太子倒是说过几句话。

　　再回过神的时候，她被那人背着，她伏在他宽厚的背脊上莫名的有一种归属感。

　　少年身形瘦弱，背脊的蝴蝶骨咯得她有些不舒服，但她却在这样的不舒服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清醒已是在蒋府，老夫人担忧的守在她榻边，瞧见她醒来，枯朽的眸中才有了点春色。

　　所有人都说是谢窕送她回来的，她也这样认为了。

　　从那以后，她和谢窕走的很近，偶尔进宫玩耍的时候，会遇到那个谢窕口中不善言辞的小皇叔。

　　她过得很顺遂，及笄那年嫁给了谢窕，成为了她的太子妃。

　　然后皇室动荡，谢窕希望得到谢韫的支持，让蒋婉前去游说，蒋婉本来没想能成功的，可谢韫竟然同意了。

　　这让谢窕大喜过望。

　　然后谢窕登基，她成了皇后，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一切都过得很好。

　　直到……蒋茹想进宫，蒋权来求她。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蒋婉虽然眉心多有不愿，可还是答应了。

　　蒋茹进宫以后，她和谢窕的关系就差了许多，谢窕开始时常宿在蒋茹宫中，真正的矛盾起于蒋婉和蒋茹一起有了孩子。

　　先是蒋婉被诊出有孕，随后是蒋茹。

　　宫里一下子两位贵人都有喜，谢窕自然很是开心。

　　可临盆那天，蒋婉难产，蒋茹借着谢窕对自己的宠爱，看着御医不让去，蒋婉险些没能从鬼门关回来。

　　太子降生，蒋婉收到了退居漳州的谢韫的来信，信中问她是否安康，她回了是。

　　没多久，太子病重，她跪在御书房门口求谢窕娶看一眼，可谢窕被蒋茹缠着，脱不开身。

　　再然后，她被蒋茹陷害锒铛入狱……

　　再后来，谢韫杀进了宫中。

　　顶着叛变的罪名。

　　谢韫杀进宫里那天，天牢看守不严，蒋婉从天牢里逃脱出来，发现谢韫用剑指着谢窕，她冲上前去，在谢韫剑刃即将刺进谢窕身体里时替谢窕挡了下来。

　　剑刃冰凉的，刺进身体里隐隐作痛，她拧着眉，握紧了剑锋，看了眼瞪红双眼的谢韫，眉眼带笑：“小皇叔。”

　　——“你不该为这样的人背负谋逆的罪名的。”

　　她慢慢倒了下去，谢韫也缴械投降。

　　他被关在她之前的地方，受尽折磨。

　　然后，岑欢救下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太痛苦，谢韫忘记了在明州的所有事，回了南夷，在岑欢的院子里做个闲散懒人……

　　悠闲，又自在。

　　……

　　蒋婉睁开眼睛，泪水不能自制的夺眶而出，她哑着声音：“谢韫……”

　　话音未落，她吐出一口血水。

　　屋外一直守着的霜降听见动静进来，瞧见榻前的一摊血水，她愣了愣神，然后火急火燎的让江月去寻郎中。

　　蒋婉已经没了意识，她闭着眼睛，耳边是霜降叫她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可只能看清模糊的身影。

　　郎中将蒋婉的症状看了，说是急火攻心，只能开副药方子调理调理，期间蒋婉依旧昏昏沉沉的，有好几次似乎是清醒了的，霜降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开口问：

　　——谢韫，你是不是也不一样我打扰你的生活？

　　－

　　煜王府这边的动静第二天就传到了宫里，岑欢那边自然是也知道了，她担忧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岑渊”，拧了下眉：“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沉默良久，她走到“岑渊”身边：“听说那个煜王妃病重，我们去看看？”

　　“岑渊”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煜王妃病重，他们这些南夷使臣去做什么。

　　只是，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他听到她病重的消息竟然有些难过。

　　岑欢没等他多想，出了宫门没动用马车，直接施展轻功就去了。

　　蒋婉榻边没人守着，霜降去煎药了，江月去送郎中，一时让他们钻了空子。

　　“岑渊”跟着岑欢走到蒋婉面前，蒋婉像是有感觉，慢慢睁开眼，与“岑渊”对视一眼后，她惨然一笑：“我都出现幻觉了，谢韫。”

　　她又慢慢闭上眼睛：“我要放弃你了，谢韫。”

　　“岑渊”拧着眉，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耳边脚步声渐近，岑欢拧了下眉，扯着他离开。

　　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榻上人一眼。

　　霜降推门进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里有人来过，但转念一想，这是煜王府，没有什么人能随便进来，转即放下心来。

　　－

　　蒋婉彻底清醒是在三日后。

　　依旧是替她诊脉的郎中，给她诊脉后笑着说她身子大好。

　　蒋婉只笑了笑。

　　谢窕听说她病了递了帖子说完拜访被她拒之门外。

　　然后，她找了个日子进宫见了太后。

　　太后见她日渐消瘦，让她多注意身子，说谢韫也不远见她这般模样。

　　蒋婉也应下了。

　　她刚踏出永寿宫的大门，许嬷嬷走近太后身边，叹了口气。

　　太后也看了她一眼，唏嘘道：“真是难为这孩子了，这样痴情，只是事关江山社稷，哀家只能瞒着她，是我们谢家欠她的。”

　　许嬷嬷沉默着没说话。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宫人打着灯笼，她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走着走着她遇到出来闲逛的谢韫，他依旧覆着白绫，身后也没个人跟着。

　　蒋婉反应依旧冷淡，她将宫人手中的灯笼递给他，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这宫道黑，你……使臣走路的时候小心着些，莫要摔了碰了……”

　　让她担心。

　　她盯着他眼睛上的白绫，握紧了手。

　　她很想问他一句，眼睛的伤严重吗？

　　受伤的时候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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