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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杏花吹满头(5)


“木槿,我们俩历尽艰难,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何尝想同你分开啊。”他轻搂住我深深叹息,“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回来,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其实,我明白,段月容他对你很好,你回来跟着我,其实是吃苦头的。”原非白苦涩地转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就是舍不下你,受不了别的男人站在你身边。”

        他一直在纠结这个?我刚想张口,却见他躲避着我的眼神,便闭上了嘴,对他一直柔柔笑着,双手抚上他的脸,将他拉近我,然后凑上一吻。他的凤目凝望着我好一阵,喜悦慢慢浮了上来,终于他又对我绽出那绝代的笑颜来。

        “你,给我一些时日可好?”他略带着一丝羞涩,低声道:“我也是第一次学着做人丈夫。”

        那时的我倚在非白怀中,看向天际,却见夜空中一轮皎洁清照,玉宇深沉,映着梅枝滴翠,远山大地分明。一时间,二人的心平静如水,幸福如细雨润心无声,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非白起程没多久,紫园中便传来庐州闹疫症的传言,紧接着随着定州战局进入最关键的时候,小放却偷偷传来两个令人叹惋的消息:这次疫症来势凶猛,被流放在庐州的废太子一家十七口不能幸免,全部染上重症,一夜之间全殁了。前王皇后不知是不是服过某种药品,还是身体特别好,总之竟没有染上疫症,但她不愿意独活下去,当下在灵堂中穿戴整齐,服下那瓶在紫园中未服下的死药,就此同儿子一家团聚了。

        我们听了但觉一片叹惋唏嘘。而德宗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竟难受得一日水米不进,重重地倒了下来,直急得朝野上下慌乱万分,太医院的医官们排成了长长的队伍集体为皇上会诊。

        就在得到消息的第二日,沈昌宗前来传王爷口谕:凡族中有官职品阶但留守家中的原姓子弟,皆前往法门寺祝祷,祈求皇上龙体安康,并严守家族职权,而凡有品阶的外命妇者皆前往紫辰殿外候旨照应。

        皇帝昏迷了一天,原非清从千里外的战场回来,在法门寺祈福后,当即火速同一干皇亲大臣在大殿外候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到了次日,德宗总算醒了过来,但身体极虚,药石难进,只喝得一些清汤流汁。

        四月二十五,连氏凝着脸,携了锦绣、原非烟及我,还有一众女眷,皆按品阶装扮,前往紫辰殿。

        那一天小玉同薇薇为我戴上了沉沉的公主如意冠。小玉看薇薇面色凝重,也有些担心,这是小丫头来到原家第一次流露出对我的关心。

        “先生,”小玉为我将鬓边最后一绺头发用珍珠钗插好,犹疑道,“先生,万一庭朝皇帝薨了,原家会怎么样?三爷同您会怎么样?”

        我对她微微一笑,“洛洛贵人在宫中如何?”

        “洛洛心肠歹毒至极,”小玉轻哼一声,“偏先文武帝对她倚重至极,只要她看谁不顺眼,那人便被带到刑局,受尽折磨而死,再不见天日,大理上下皆对她恨之入骨。先文武帝驾崩之日,皇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下了大狱,朝廷上下无不拍手称快……”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收了鄙夷之色,怔怔地看向我。

        我点了一下头,拉了拉身上的朝服,尽可能地减轻一下沉重的负担,然后对她淡笑道:“不必担心,不会比洛洛更可怕的。”

        小玉的脸色一片苍白。

        我向前走了两步,却听她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悄声问道:“如果白三爷同原家倒了,那先生,咱们就能回大理了吗?”她的声音有着浓烈的思乡情绪,又带着一丝期许。

        我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段月容为什么把小玉送到我身边,这不是害了她吗?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先生必会想办法送你平安回兰郡的,”我回头,对她笑道,“先生将同三爷埋骨西京。”

        在里间的薇薇并没有听到我们略带些沉重的对话,只是匆忙地提着御用之物过来,小声埋怨着,“小玉你快点,傻站在这里作甚,锦妃娘娘亲自来接夫人了。”

        小玉不再问话,只是默然地送我出去。早有一抬六人抬大轿子候在牌坊下。小玉刚来紫园,轮不到进宫陪侍;薇薇因是太子所赠的旧人,理当随伺宫中,她便扶我进轿,立在软轿一边。我掀起轿帘时回头望了眼,只见跪在尘土中的小玉正抬首看我,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彷徨无助。

        “姐姐的这个侍女长得好生标致,大理还真出美人。”轿子里早已斜倚着一位绝艳的妇人,一身月色宫装华袍,两只修长的素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肩上的玫红长帛,一双夺目的紫瞳不停地上下打量着我,“姐姐可总算长胖些了。不过今儿个脸上的妆不如前日画得好了。”

        “多谢锦妃娘娘的点评。”我也斜看她一眼,“娘娘也总算清瘦了一些了,今儿个的花钿比昨儿个贴得端庄多了。”

        她垂下长睫,掩嘴轻笑了一下,娇柔地微侧身,拉我过来,娇嗔道:“姐姐还不快坐下。”

        我笑了一下,坐到她身边。

        沈昌宗高声唱颂着,大轿稳稳地走动起来。我坐在锦绣身边一声不响。

        “你还是嫁给了他。”她垂眸低声轻叹了一下,“他总算如愿以偿了。我都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到他笑得这般开心了。”锦绣细细看了我几眼,淡淡道:“姐姐若不是毁了容,真比少时漂亮了许多,就是不怎么长个。”

        我笑着看她,“你倒和以前一样,独独对我,嘴不饶人。”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锦绣成功地在我面前显摆了王妃的行头,对于成功地嘲讽了我也感到非常得满意,所以阳光下绝颜的玉容盛满得意,看我的眼神却十分柔和。

        六人大宫轿抬得再稳,前方的石青牡丹花轿帘还是微微晃着。晨时阳光正好,时不时跳进一丝两丝,有点像莫愁湖中淡金色的金不离不停地跳跃着接食,偶尔晃着人的眼。

        锦绣沉默了一阵,忽然从袖摆中伸出双手来,立时有一道宝物的光芒闪了我的眼一下。我闭了眼一下再睁开看,却见她那水葱似的几根长指上都戴了亮闪闪的珐琅镶金钳宝的指甲套。她带着骄傲的眼神不停翻着双手,仔细地欣赏着。那五色宝石璀璨夺目,正借着跳跃的阳光,把各色宝石的光泽闪耀到宫轿的各个角落,一时贵气逼人。

        我在西枫苑里听过这副指甲套的故事。这是德宗赐给原青江五十五大寿时的贺礼,这可不是一副普通的指甲套,据说是当年先祖轩辕紫蠡下嫁原氏前在宫中最爱用的稀世珍宝。原本紫园上下都以为武安王会把此物赐给爱女或是赠予正室,且不说原非烟以珐琅指套为护身利器,就连那连氏亦平时勤护玉指,两人皆慕名此饰久矣,相反锦绣本是武者出身,使剑者本不留指甲,平时不戴指套。然而,锦绣却神通广大地打听到礼单里有这么一副宝贝,谁也不知道锦绣对原青江刮了哪一种枕边风,最后这副名贵的指甲套鬼使神差地戴在了锦绣秃秃的手上,至此锦绣倒为了这副宝器开始留了指甲。于是锦绣在紫园之中宠爱之名更甚,相对的,连氏与原非烟亦更加仇视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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