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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花杀百花(3)


我无奈地跟在后头追着。浓雾中渐渐显出一幢红影小楼,张灯结彩,楼前粉香扑鼻,一片莺莺燕燕却依然难掩那美妙的琴声。那楼上刻着三个大字:“明月阁。”

        再看立柱两边刻着一副对联:

        明月阁中掬明月;落花坞前泣落花!

        意境虽雅致,却凭添几份悲淒,在此等烟花之所,倒也不怕客人败兴?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正想联络小放。

        我示意小忠乖乖坐在门口等着,正想唤住兰生,不想他早已急切地问龟奴弹这首琴的人是谁?

        热情的龟奴立刻消散了所有的热情,垮了笑脸,挖着鼻孔意兴阑珊道:“那是个过气的姑娘,名唤锁心,因年纪大了,身子便不行了,现下只能算个琴师。”

        龟奴把我们带进门来,七转八弯后转入一幢小楼,那美妙的琴声响了起来,如烟如雾地钻入耳膜,透进我们的神经。

        “这曲子我怎么好似听过一般,”兰生抚着胸口低声道,“可为啥我记不起来了呢,为啥我的胸口这么闷?这倒底是啥曲子呀?”

        我看了他一眼,尽量平静地答道:“此曲名曰《长相守》。”

        他茫然地哦了一声,脸色愈加不好看。

        我们伸手撩开红色珠帘,一片悦耳的珠翠声间,却见一个着粉裙的宫装妇人正安然坐在那里,素手微扬,在一具古琴上行云如水。那古琴案前熏着异香,闻之忘忧,案边一束攸兰,半垂空中,碧叶之中花开两色,一白一红,俏生生地看着我和兰生。

        终于那一首《长相守》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我醒了过来,感觉有人在揉我的左边衣袖,一扭头,却见兰生正拿我的衣袖抹着眼泪。我听见他低声道:“这曲子为啥弹得比踏雪公子的还要悲伤呢?我听着很不舒服。”

        其实我有同样的感受。我曾经听过很多人弹这曲名动天下的古曲,各位人生境遇不同,目的各不相同,对于人生的理解亦不同,自然曲风各异。

        比如,这是原非白最爱弹的曲子,因为它是原家打开暗宫的音律锁的独门钥匙。

        月容没事弹过是为了彰显其神乎其技的音乐天赋,兴之所至他会用那双漂亮的紫眼睛挑衅地看着我,把那首满是缠绵委婉的《长相守》硬给弹成桑巴舞曲。

        我那二哥少年时也曾在德馨居中手把手含笑教过碧莹,现在想来那是为了暗中训练碧莹,好有一天能打开暗宫。甚至在江南七年,张之严大人也在醉酒后在我和洛玉华面前弹过,洛玉华的脸上会淌满感动而幸福的泪水,每每等她下去补妆时,张之严就收了笑容,皱起剑眉,对我吐槽他本不喜欢《长相守》,嫌曲调过于悲凝,技法还难,弹长相守就是自残自孽的行为,可偏偏那些酸子和女人就是喜欢,他学了只是讨他老婆喜欢,顺便为了附庸风雅。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对于没有选入四大公子而耿耿于怀,我一般也就强忍住笑,安慰着这位落选的江湖五公子,建议他致力于奠定他江南第一儒将的地位。等洛玉华回来,他又装作满面深情地问:夫人,让为夫再为你弹一遍可好?

        我们家小放学东西过目不忘,就在段月容彰显的时候,他看了一遍便记住了琴谱,但是作为我的大总管,他实在太忙了,我只听他弹过一次,那还是夕颜淘气,在她强烈要求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弹过一次。我当时就想,神哪,这个时代为啥除了我人人都是音乐天才呢。可惜他整天跟着我走南闯北,倒也没有这种小资时间。

        还有就是悠悠的扮演者青媚了,她琴技高超,令人心旷神怡却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气质。

        然而,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把这首曲子弹得这样哀伤,好像失去了一切,万念俱灰,再也看不见人生的阳光,一心要离开这人世的那种内心剖白。

        对面的女人正好抬起头来。我细细看去,她看似年近四十,粉裙半旧,却非常整洁,乌亮的发上没有任何饰物,唯有木钗一枚挽起高髻,露出修长白皙的颈脖,细小的皱纹掩不住姣好美丽的容貌,岁月的年轮遮不住身上特有的高贵气质,那眼神清澈无比,闪着一种我所没有见过的娴静平和,好像蓝天白云下,在清新的森林中散步的麋鹿的眼神。

        “两位公子请这里坐。”那个淡粉装束的女子优雅地站起来,向我们翩翩道了一个万福,“妾身叫锁心,这厢有礼了。”

        她见我们都傻愣着,便笑着向我走近一步,我们两个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我回头正要对旁边的兰生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可是那兰生却忽然冲到那具古琴那里,跪下来呆呆看着。

        我尴尬一笑,来到兰生身边,想提醒他我们是来打探消息的,不是来看古琴的。

        “妾观二位公子喜欢《长相守》,二位想必亦是宫商高手吧。”后面有柔柔的声音响起。

        我惊回头,那个锁心站在我们身边,她似乎很高兴兰生对她的琴感兴趣,便微笑着伸出手来,引着兰生的手到那具古琴上拨了几下。

        我正要开口,不想兰生已经开了口,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俗话说得好,琴不过百年无断纹,看这龙鳞纹,少说也有五六百年了吧?”

        啊,是这样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我好歹在上流社会生活了几年,怎么还不如一个从小在陇西长大的小屁孩呢?

        “两位公子请用茶,”锁心倒了两杯茶,递了进来,柔声道,“这位公子好眼力。这具古琴是六百年前先朝的官琴,乃是妾年轻时一位好友偶然所得,便转赠予我,名唤挽青。”

        “姑娘弹得真好。”我由衷赞叹,却不敢喝她的茶,“不想在勾栏之所却有如此真挚的琴音。”

        她对着我淡淡一笑,轻声道:“很久以前,妾身家中也是富甲一方,家父最爱妙解宫商,故而家中藏有名琴无数,可惜……后来家父获罪,家产被抄,家兄病故,妾也流落风尘,最后所剩之物也只有这具古琴和一座西洋钟。”

        她的话语越说越低,满是寂寥孤单之意,清亮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

        “那个、那个,你可有儿女?”兰生讷讷地问着。他的眼神开始有些迷离。

        她低下头,神色十分伤感,“我有一个女儿,后来被人贩子拐走了。”

        房中静了下来,唯有轻微的滴滴答答之声传来。我循声望去,却见一座老旧的西洋钟在沉稳地走着,钟摆之声不徐不疾地传来。

        嗯?这座西洋钟的样子我以前见过的。

        “这座西洋琉璃钟亦是我那个好友送给我的。”耳边忽然传来柔柔话语,却是那个锁心。她悠悠一叹,用袖中丝绢轻拭钟面。

        “如此名贵之物,只有四品以上的权贵方可拥有,可是他却慷慨地送给我,只为我喜欢它的滴答声。后来我爹爹得了一种奇怪的心疾,大夫说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按时服药才可治愈,”她坐在那里不疾不徐地微笑说着,仿佛邻家大姐姐在唤我们前去蹭饭,“我爹爹便一直靠着这琉璃钟来定时服药,久而久之我们家也习惯了十多年来它的滴答声。爹爹尤甚,我便将之搬到爹爹房外。然而……”忽然她的语气一滞,瞳孔开始收缩,“那年冬天……可真冷啊……天上的大雪下了整整七天不止,城中很多乞者冻死在街头……我爹爹和娘亲也在那年冬天去世了。那晚我记得清清楚楚,正是三更四时,爹爹和娘亲走的时候,那钟摆也跟着停了下来,想来这琉璃钟……它也甚有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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