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镔铁王氏(七)


依翰微微一运气,笛声像是清澈的泉水那样从每一个指尖和笛孔溢了出去,静悄悄地溢满了天地。

        北国的男孩子上到黄金宫里面的王子王孙,下到草原上御马放羊的牧童,谁都会吹两下笛子,每个人的曲调都不一样。

        只是他们除曲调外,笛子的材质也各不相同,北国传统的笛子是用鹫鹰翅骨制成的,祭祀用的骨笛则是取自于青足灰羽之鹤。

        最贫穷的人家也能吹得起笛子,父亲可以用荒草编制出一支草笛出来,那草笛的声音也是独一无二的。

        自从与古国互通有无后,北国也接触到了古国那种用竹子做成的笛子,那种笛子确实好听,只是可惜,北国没有什么竹子。

        女孩子侧盘着双腿坐在依翰身后不远的地方,咬着线头纫针。

        阿依慕穿着纯白的裙摆,金色的纤细腰带,宽大的裙裾洒在青草上。

        依翰和阿依慕近来的心情很好,苏延庭把他们杀父仇人的首级从千里之外提了回来,他们的母亲在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泪流满面,整个黄金宫里也是欢呼雀跃,同时缅怀唐天列克谢将军。

        草原上的贵族少年都知道每天这个时候这对姐弟会出帐子看一下自己家的牧群。

        不过,从没有任何一个纨绔胆敢靠近这片草场,即便是有千人万人想要来一睹阿依慕芳容。

        如果敢这么做,不用说北王,几位王子和小王爷先饶不了他。

        一只黄雀从天上掠过,经过的时候不忘展开歌喉,依翰的手指也随着它的歌声在按孔上轻盈地跳跃起来,笛声有如那鸟鸣的回音。

        “老天爷啊,原来北方的蛮子里也有这种嫩出水儿的润货,也不知道在这风沙满天的地方是怎么养出来的!该不是在马里面泡大的吧?”

        这无礼且下流的话让依翰的笛声变得尖锐,他握紧笛子站立起来,十几个人从草地边忽然围拢了过来,依翰姐弟已经被团团地围住了。

        依翰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腰间,可惜,他父亲的那把战刀放在帐篷里了!

        那是一群披着古国铠甲的武士,领头的人带着闪亮的金盔,腰间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宝石。一副油头粉面的模样,不善的眼神在日光下熠熠灼灼。

        这样的家伙,草原上可是没有。

        阿依慕认了出来,那是古国的贵族装束。和最近常见到的太子李佰霖相似,只是远没有李佰霖的服饰威严,但多了些华贵。

        “什么人!”

        依翰向着来人大声吼叫,尚且年幼的眼神内闪过了一丝寒意。

        “野蛮的狗崽子!”

        领头的年轻人恶狠狠的把眼睛盯住依翰。

        阿依慕站起来护住依翰。

        那个年轻人食指上套着的戒指悠悠地转着,斜着眼瞟了依翰两眼,然后用眼睛在阿依慕身上油刷子一般上下扫动。忽然上去一步,想把依翰推倒在地。

        依翰是草原上的儿女,岂会甘心受辱?

        虽然对方的身体比他更为高大、强壮,但是他没有丝毫退缩,对方的手即将搭在他肩头上时,他先一步抓住对方的手腕,使出了一招“通背摔”。

        草原上的摔跤,古国的纨绔子弟如何见识过?他们只是见过在古国境内那些北国供人取乐的摔跤手,真被摔到时,什么也顾不上了。

        “狗崽子!啊!我的手!”

        年轻人的手腕肉眼可见的红肿,他抖落自己脸上粘住的草棍,歇斯底里的喊道:“弄死他!弄死他!把那个女人给我抢过来”

        “依翰!”阿依慕对眼前的这种情况不知所措,依翰咬紧了牙抓起套马的绳索,紧紧缠在手上,用力的向人群里面抽去。

        绳索划破空气发出震荡的声响,重重地挥向气势汹汹的武士。

        可惜,这些古国的武士凶恶无比,手无寸铁的依翰在他们的手下很容易就被打倒,依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个大喊又一拳打在他背上,尚未长成的骨骼发出“咯吱”般牙龈发酸的声音。

        “住手!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黄金宫治下行凶!”

        阿依慕怒斥这些家伙。

        依翰还是倒在草地里。

        古国的年轻人得意地笑了起来,武士们也跟着笑。

        “黄金宫?那种烂地方还算是宫殿?人和畜生住在一起,下贱!”

        他围着阿依慕慢悠悠地转着圈子,腰间剑柄上的宝石折射着日光,亮得刺眼,比他眼中的光更有侵略性,使得阿依慕不由得举起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那个小女人直直地盯着他。阿依慕的脸色在紧张的氛围下越发地红了,汗水顺着脸颊柔和的曲线躺下,让羊奶一样的肌肤下殷殷透着粉。那对眸子在阳光下似乎带着极强的敌意。

        “放开我弟弟!”

        “哈哈,可以啊,放开他容易,但是我不能放了你啊!”

        “你,干什么!”

        阿依慕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的手下包围,一步都无处可退。

        “你们是古国人,李佰霖太子允许你们如此胡作非为吗?”阿依慕的一切话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是她仍然要尽可能的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似乎极速掠过了一片铺天盖地的乌云,随之而降临的则是一股带着海味的狂风!

        那种味道,似乎来自于北国最为遥远的冰海方向,不仅带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味道,而且还带来了那片土地上的生物气息:凛冽、坚韧。

        一声嘹亮的鹰鸣从所有人的头顶盘旋而出,那一声鹰鸣带着磅礴的气流俯冲而下,那如同湍急瀑布一般的气流让下面的每一个人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并因之而闭上了眼睛。

        当所有人再度睁眼的时候,在眼前的草场上,赫然站立着一只可以称之为“庞然大物”的飞禽。

        “海东青!海东青!”

        远处放牧的牧民看到了那只通体雪白、大如山坡的鹰隼,纷纷跪拜。

        “海东青”与“天狼神”一样,是古远人的最高图腾,可分为秋黄、波黄、三年龙、玉爪,四种。

        其中纯白色的玉爪最为珍贵,只有这种海东青,才有可能步入仙道。

        按照常理,这世上大部分的寻常雕枭鹰隼是不修仙道的,可这世间万物总有例外,只有这种玉爪海东青在老去之后会躲到极峰的顶端,将自己的鹰喙和利爪全部毁掉,连自己的翔羽也一一拔掉

        在极峰之上,它们渴饮雪,饥吞冰,历时二十四节气,承受不同寻常的痛苦,才有可能脱胎换骨,重振雄风,也就自此成了万物之灵,步入仙道

        这只海东青,北国人已经目睹了它的雄姿五百年之久,有“万鹰之神”、“神的使者”、“最接近神的存在”、“神选中的子民”等称号。

        这里的神指的是古远人信仰中的最高神天神之一——阿布卡赫赫。在神话中海东青是一个浑身燃烧着巨大光、火和热、挥舞着巨大翅膀、永不停歇、永远怒翅飞翔的鹰神形象。

        传说它曾与上古的神箭手谷凌恶战,最终被谷凌降服,在谷凌射日的时候,曾顶着十个太阳的炙热光芒承载谷凌到了极峰之顶。后与其它八位入了仙道的神兽同谷凌一同扫荡了世间的一切毒虫猛兽,使大地重归宁静。谷凌死后,它每五十年一次,往返于极北冰海和古远草原之间,巡回这片广袤的土地。

        这一只海东青在北国的所有古远人心中的地位至高无上,且不说传说中它相助谷凌的功绩,它当年在北国和鄯国放出熔岩巨蜥威胁北国大军的时候,赶到思哈里山,击杀巨蜥,解了北国的燃眉之急,上一任“北王”,王禀的父亲王黎乌日蹋封其为“万鹰之神”,奉为神明。

        “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北国的武士在这只海东青的面前全都失了嚣张的气焰。他们之中的少数人听说北国冰海之上有能够捕食鲛龙的巨鸟,想来就是这个家伙了!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扁毛畜生!”

        那穿着极其华贵的古国年轻人即便是面对这见证了天地造化的神奇生灵,依旧保持住了他那自始至终的纨绔态度。

        “万鹰之神,请接收我虔诚的摩拜!”

        一位身材瘦长的老者,身披宽大的黑袍,出现在海东青面对着的山坡之上,虔诚下拜。

        这位北国的国相,北王王禀的舅父,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此时像是一个向偶像致敬的孩子一样。

        阿依慕也被这只巨大的白色海东青震惊的愣在原地。

        这就是“万鹰之神”吗?像是阿依慕这些仍然青春年少的古国少年们,统统没有见过“万鹰之神”的尊容,五十年一往返,上一次它出现时,他们还没有出生,就连他们的父辈也是刚刚呱呱坠地。

        依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万鹰之神”双翼掀起的庞大气流把压住他的几名古国武士掀翻在地。

        他看着那如雪的羽毛,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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