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道在那细微处

半夜里，陈静被冻醒了。他走出船舱坐在船头，虽然看不见自己现在自己如何模样，但想开应该是那种鼻子都没冻的红里发紫的模样。

        天应该是快亮了，所以现在尤其的黑。

        陈静轻轻的翻了翻自己的包裹，摸出一张干巴巴的饼轻轻的吃了起来。

        好小子，吃独食啊！

        ‘那你把他们叫醒，大家一起吃啊！’陈静不扭头都知道是燕仲骁在他身后。

        燕仲骁小声哈哈一笑，说道：今天醒的怎么这么早？

        ‘我心里有些忐忑。我觉得这种感觉来的很是奇怪，跟你这样颠沛流离了这么久，都没有不安过，反而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了，心里却有些不上不下的。’陈静笑着小声说道。

        黑夜中燕仲骁那里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调整了一体姿势说道：放心，我给我朋友写了一封介绍信，他比我靠谱，亏待不了你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陈静没话找话的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在封门村的时候，那个女鬼为什么制服了陆成霜和苏良后不第一时间把你杀了呢？

        陈静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我太弱了，所以她坚定的相信，如果没有变数，那我一盘菜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一个开胃点心。

        哈哈哈……开胃点心就应该在吃大餐之前多少来上一两口。这女鬼显然不是一个老饕，吃东西真是不将就啊！

        陈静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燕仲骁还是那个燕仲骁，他的笑声还是那样的笑声，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一切仿佛都改变了。

        此时东方朝阳初升，天空中出现了鱼肚白。燕仲骁说道：怎么样？想不想在云彩里看日出啊？

        陈静急忙摇头说道：不想。

        燕仲骁笑嘻嘻的说道：不，你想！

        说完伸手抓住陈静衣领猛的一跃，陈静突然失重，吓得哇哇大叫道：老子恐高啊~~~

        等到突破云层后速度戛然而止，燕仲骁说道：睁开眼吧，你看那金灿灿的阳光，布灵布灵的，多好看。

        陈静睁一只眼睛，看着自己此时踩在燕仲骁的刀鞘上，心里一惊，身体不自觉的开始左右摇摆，燕仲骁哈哈大笑道：你可要站稳喽，这高度就是摔近下面的河流中也很难活。

        陈静边提心吊胆的维持平衡，边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燕仲骁随手一挥，天空的云彩凝聚成了一个石墩，燕仲骁坐在上面犹如坐在真实的凳子上面，他看着远方沉默了很久说道：你应该不是那个陈静吧！

        陈静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他本身不太擅长伪装，更何况让一个中年人模仿一个六七岁的少年呢？

        见陈静不说话，燕仲骁又说道：虽然我之前不曾见过你，但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童。

        陈静长舒一口气，他知道面对燕仲骁这种走了几百年江湖路老油条来说，任何欺骗和隐瞒都只能让他感觉到搞笑，倒不如坦诚一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确实叫陈静，但也确实不是这身体的主人

        燕仲骁扭头问道：是夺舍么？

        陈静摇摇头说道：不知道，那时我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死后再睁开眼还以为到地狱了呢。

        燕仲骁挠挠头，说道：你这情况还真少见啊！

        又是一阵沉默，燕仲骁说道：那左感玄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陈静此时心里砰砰直跳，他相信自己只要堵气的说一句有关系，此时的燕仲骁就会直接把他从飞剑上推下去，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见陈静有些犹豫，燕仲骁说道：看样子是有关系？

        陈静急忙摇头说道：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一个巧合。

        燕仲骁笑着摸了把脸说道：老实说，这一路上我一直很矛盾。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杀了你，为此我都快疯了！

        那这么说，在菜园镇客栈时，如果当时我要被那只母老虎拉走，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是的，事实上，是我要求他派人把你接过来的。不然我要是大开杀戒的话，你觉得那些小东西能走出他们的老巢？

        这么说，封门村也是你故意挑选的？

        对，事实上在封门村你被勒住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感应到了。只是很可惜陆成霜脚力太好，绕着封门村跑一圈也没有用多长时间。

        这么说后来你之所以迟迟不出现，不仅仅是为了历练他们二人，也是希望女鬼能够先杀死我么？

        是的。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来动手的话，恐怕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而已。

        因为我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就是左感玄到底知不知道他的那个陈静已经死了呢？

        你觉得呢？

        我后来想了很久，然后我感觉……他应该是知道的。

        不可能吧，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一直笑呵呵的吧。

        这才是这个故事里最伤心的地方。我这只是和你见过一次面的人都能够轻易识破你的伪装，更何况和你朝夕相处的人呢！

        你的意思……

        还记得在邺城府那个说书人讲的故事么？陆成霜说这么假，怎么会有人相信？而你说了一句，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他们相信的。左感玄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同是，他只能相信那个陈静还活着。

        我难道不只是一个道童么？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但和左感玄偶尔也会有信件往来，他曾经提到过你。我个人感觉他是把你当亲孙子一样来疼爱。

        所以，他是真的不愿意面对那个陈静已经死亡的事实？陈静想了想还是没有回忆起左感玄流露出过什么痛苦伤心的情绪，于是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知道我不是那个陈静了么？

        左感玄是个炼丹师，本来人缘就不会太差。如果炼丹师脾气再好一些，且不说交友满天下，至少在那个宗门里，有八成修士和他关系莫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在那个宗门享受他留下的最后一丝香火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却让你把我带出去。

        嗯，除非左感玄老糊涂了，不然做出这个选择的背后一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有可能得原因就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陈静了。所以在他死亡后，如果我还在那里的话迟早会被人看出问题。毕竟那个陈静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想要不被拆穿实在太难了。

        燕仲骁笑着说道：所以我就很好奇，左感玄的死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如果你真的参与了，左感玄知道不知道？

        你这话说的就很有趣，且不说我没有参与，如果我参与了，左感玄知道后为什么还要为我安排好后路？

        因为他认为你是他孙子！

        这……

        这借口一点都不牵强。你之所以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不不了解左感玄。

        沉默了很久后陈静才说道：说起来你当初一见面你就用‘左先生死了，你怎么还活着’这样的话来挤兑我，想让我去跟左先生黄泉路上作伴？

        燕仲骁说道：当时有这样的想法，你的表演实在拙劣，第一次见面我就很难不产生怀疑。所以左感玄死后，我第一反应就是你跟那混蛋脱不了关系。

        陈静自嘲道：真是泥巴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燕仲骁继续说道：我当时真的犹豫了很久，最后我打算再看看，毕竟左先生是真的不想让你死。

        陈静深吸一口气，说道：确实，我来没多久那祁松云便来了，他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燕仲骁笑了笑，眼神里流露出一抹孤单。他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远游境么？

        陈静想了想境界划分：筑基，开脉，远游，先天，金丹，元婴，玄照，化神。其中远游境争议特别大，因为这个阶段修士不会有什么明显的提升，而是要一次次的下山经历一场场问心局，然后坚定自己的道心。好像远游境就是这个意思吧！

        燕仲骁拍手称赞道：真是一个聪明人。那你知不知道左感玄的道心是什么？

        这还真不太清楚。

        燕仲骁笑了笑，说道：你当然不知道，很多人想都想不到。因为左先生大道起源于一本医书上的序言。燕仲骁恍惚了一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娉，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陈静听完后心里多少有些唏嘘不已。一路走来，他成长了不少，有为虎作伥的，有婆媳成仇，有草菅人命，有塞外强盗。在这样的环境里居然有那么一个人写出了这么一段话，真的可以算得上大医精诚。

        燕仲骁说道：我最佩服的就是他这一点，那就是敢于向弱者学习。一个山上仙人不觉得自己比凡人厉害便什么都是对的，你要知道这世间多的是拳头大便是有道理的人，这样拳头大还愿意听别人说话的人真是太少。

        陈静想了想说道：虽然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算不上很长，但有些人真的可以做到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太阳缓缓升起，陈静却觉得身体格外的冷。他此时都不敢大喘气，感觉自己的脖颈有些酸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心跳的厉害，就算是再怎么不做亏心事的人也会怕死，所以陈静从来都觉得，人看见鬼心跳加速是一种正常反应。

        看着燕仲骁并不言语，陈静问道：你在想什么？

        燕仲骁说道：我在对这一路上你表现出来得行为做出最终的审判。老实讲，我觉得你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觉得你有时候不太想是一人，反而觉得你想一件法器或者商品。

        陈静想起了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学老师曾经告诉他们：你们现在需要把自己包装成商品，简历就是产品介绍，你介绍的越好，需要你的人就会越多。陈静当时在特长里写自己特能吃喝玩乐。本来也就是写着玩，没想到还真有老板需要他当秘书，让陈静帮自己在各种酒宴中挡酒。想到此处，陈静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以前有人教我的，习惯了。

        燕仲骁继续说道：我能感觉到你对生存的欲望，这没什么不对，我等修士逆天修行，说白了也就是想多活几天不是？可是啊，人活着总是需要有个底线，也总有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比生命更重要，你理解么？

        陈静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记住了。

        燕仲骁啧啧啧道：这回答很有点意思。行啦！你以后好好活着吧，如果你想左感玄了，就多做一些好事。这样左感玄便不会失望。当然你要是敢作奸犯科，我便是千里之外也要跑过来把你剁成饺子馅然后点了天灯。

        不等陈静答复，燕仲骁拽住他的衣领突然往下一沉，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直接让陈静又开始哇哇大叫。每当这时候，燕仲骁总是笑的很开心，谁让陈静没事就双手互揣，一副小大人模样。

        此时陆成霜和苏良也已苏醒。燕仲骁笑着说道：看样子你们也是归乡心切啊！这么早就醒了！

        陆成霜揉着眼睛，一脸困倦的说道：你猜猜我是不是被某人吵醒的？

        燕仲骁伸手指着陈静说道：不管我的事哈，都是他在哇哇乱叫。我也觉得特别烦人。

        陆成霜打了个哈欠说道：行了行了，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就赶路吧。反正快到了，等回到寒溪谷我再睡个回笼觉去。

        燕仲骁哈哈一笑说道：我就不去见你师傅了，不过有封信你帮我转交给他。

        陆成霜一愣，说道：你和我师傅不是好朋友么？这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去看看不合适吧！

        燕仲骁砸吧砸吧嘴说道：我跟你师傅八字相冲，见面就掐。

        陆成霜一脸不信的说道：你跟我师傅还配过八字？

        燕仲骁一脸懵逼的说道：小姑娘，我怀疑你看过什么了不得书籍……

        陆成霜听了一愣，然后有些羞红了脸说道：就会胡说八道！赶紧走赶紧走！

        燕仲骁办了个鬼脸，说道：你们的师兄马上就要来了，我不想和他碰面，小陈静，陆成霜，小苏良，各位保重！

        说完一跳，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凌空虚渡的时候，他竟然又落回了原地。燕仲骁略微有些显得尴尬的说道：小失误，小失误。

        说完两只手合拢想上一举，然后向两边分开，如同蛙泳一样的一蹬腿，居然真的离地三尺。然后再如此这般，一点点的慢慢游上天空中的云彩里，只见云彩如同见了水的棉花糖一样快速缩小，一刻钟后，云层突然炸开，一人身形如同织布的梭子一样窜出，眨眼间便如米粒般大小了。

        陆成霜说道：明明是和我师尊一样的修士，可怎么总感觉那么不着调呢？！

        苏良说道：他应该是认为这样更加平易近人吧！

        陈静就呵呵了，他？不着调？平易近人？不过陈静并没说这些，反而吐槽道：这会儿确实感觉不到惧怕，反而让我想起了一种叫穿天猴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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