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热情

赵睦清发现，他捡回来的这条狗，变了。

        曾经，这条狗对他爱答不理，可现在，这条狗对他热情洋溢。

        不管赵睦清什么时候回府，在轿子才刚刚落下的时候，就能听到外面传来激动的“嗷呜嗷呜”的声音，然后轿帘下面就会鼓起一个小鼓包，一顶一顶的挪动着。

        等小顺子过来帮忙，将轿帘掀开的时候，一张眼睛圆滚滚、嘴巴笑眯眯的狗脸就出现在外面，蓬松的尾巴冲着他疯狂地左右摇晃着。

        赵睦清下轿，小狗就在旁边殷切看着，不断绕着圈想要靠近他一些；赵睦清进府，小狗就欢快跑在他的左右，有时候跑的太快了，还会停下来等他走近，再继续带着他前行。

        最神奇的是，没有几天，这条小狗似乎都把他的生活习惯摸得透透的。赵睦清一踏入正厅的门，小狗就会叼着一块帕子颠颠跑来，将两条前腿趴在赵睦清的大腿上，整个身子直立起来，不断用帕子蹭着他的手，似乎是在帮他擦手。

        小顺子对此很是惊奇：“嘿，这小东西聪明着呢。”

        善和冲着他“汪汪”两声：你说谁是东西呢？我才不是个东西！

        赵睦清倒不是很在意善和，他每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

        太子前两年已经过世，虽然他现在的名分仍然只是太孙，可任谁都知道，他便是皇上择定的储君。之前因着顾虑心爱孙子的身体，皇帝不忍心将繁重政务压到他的身上，可现在赵睦清也渐渐长成，也到了该多多磨炼的时候。

        赵睦清就一边努力上手处理朝事，一边苦苦寻觅着善和的下落，对于一条整日无所事事、只会绕在他身边玩乐的小狗，自然没有太大的热情。

        顶多，也就是在她赖在他的身上不肯起来、硬是讨要夸奖的时候，伸出手揉揉她圆圆的狗头，敷衍的道一句“干得好”或是“辛苦了”。

        然后它就会很开心的跑走，更加努力的来讨他欢心。

        赵睦清看着它撒欢儿的身影，不由摇头失笑：“做一条狗，快乐还真是很容易啊。”

        然后便再次埋首于自己的事情中。

        善和倒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赵睦清的敷衍，她只觉得心疼和担忧，心疼赵睦清整日为案牍所劳形，担忧赵睦清的身体会不会更加虚弱。

        以前做人的时候，她还能在一旁帮帮忙，至少也可以带着些亲手做的补品汤羹来照顾他。

        每当这个时候，赵睦清总是会笑的分外开怀。他会将手头的毛笔放下，然后把面前摊开的书本纸张全部推到一旁，将她送来的盘盘罐罐端端正正摆在桌子中央，立刻就尝上一口，然后在蒸腾而起的氤氲雾气之后对着她微笑：“好吃。”

        善和就觉得自己的辛苦都值了，连手指上的刀口子都不那么痛了：“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再给你做。”

        赵睦清就很认真的点头：“我喜欢。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曾经的幸福，现在想起来，仍然是那么让善和心动。

        可她现在只是一条狗。别说做汤羹了，就连坐在他身边陪着他说说话，她都做不到。

        善和苦恼的咬着尾巴尖在地上不停转圈：她能为赵睦清做些什么呢？

        苦恼了很久，善和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为出发点，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赵睦清在洗漱之后，只着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轻薄里衣步入卧房时，就与端端正正蹲坐在他床头的善和对上了眼。

        赵睦清：啊，我的清白。

        善和：啊，我的眼睛。

        虽然只是一条狗，可不知为何，看着它滴溜溜四处乱转然后偷偷朝他身上瞥的眼睛，赵睦清总觉得怪异，浑身不自在，竟然像是被谁看光了一般。

        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将白皙的胸膛掩回衣服之下：“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以后，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试图与一条狗对话，简直是痴傻了。

        善和倒是听得懂他的问题，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仅因为她现在不能说话，还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时候，差不多大小的小孩都是光着屁股一起玩耍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后来渐渐长大一点，他们也就明白了，至少衣服还是要穿好的，就算打满了补丁，也都是捂得严严实实。

        等到了建邺，两人长成了少年和少女，虽然也曾偷偷牵手出游、拥抱温存，可善和却是从没有见过赵睦清的身体的。

        眼下这么突然就撞到了满眼春色，善和觉得脸烫的厉害，不敢再朝着赵睦清的方向看。可刚刚一瞥之下已足够让她看清，赵睦清的胸膛白皙却线条硬朗，与她的圆润可爱完全不同。

        这一幕一次又一次在善和脑中循环重现，让她简直难以挣脱。

        善和将脸埋进软软的肚子里，娇滴滴地哼哼唧唧：好害羞啊。

        赵睦清毫不理解她的娇羞，双手紧紧拽着衣衫，冷着脸：“出去。”

        善和不动。

        赵睦清走到善和身边，用脚尖轻轻踢她肥嘟嘟的屁股，将她朝着门的方向推了推：“从那边，出去。”

        善和羞涩的转了个身，将屁股好好藏在长毛之下，换了个地方蹲坐着，眼看着是要长住的意思。

        赵睦清终于忍不住，伸出双手将她提溜了起来，胳膊直挺挺的伸长着，离自己的身体老远，似乎生怕善和突然扑上来似的，将她扔到了门外。

        然后“砰”的一声，在善和鼻子前面关上了门。

        善和想要帮他守夜的心思就此破灭。

        善和是一个在某些方面非常倔强的姑娘，一计不成，她并不气馁，再想二计。想来想去的，没什么主意，她只能继续着之前明晃晃的讨好行为，力争下一次去赵睦清卧房里守夜的时候，能不再被他赶出来。

        转折就出现在她再次遇见那个探子头子时。

        看到他心虚不已的进府来，垂头丧气的离府去，善和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她可以帮赵睦清找到她自己呀。

        不是被他捡回来的流浪狗，而是徐家的徐善和。

        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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