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神力散尽育灵熙（5）

“不会的……”暮夕沫张口就否定，可是却不得不去相信这一个事实。而她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鲛人的眼泪就能够真的让龙天魂恢复神力，毕竟从未有过人知道鲛人一族的力量。如果到时候，连他都道离她而去，那么，她又该如何呢？

        “好了，别想了。”龙天魂熟稔的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手掌里，面色浅淡，“拍卖已经开始了，雪凝就在隔壁的包厢，我们看着就好。”

        “晋宝宗不是阿漫在管着的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暮夕沫靠着龙天魂闷声闷气的开口，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声音越发的失落和委屈，“而且还特意的瞒着我，连阿雪来了也不告诉我，太过分了……”

        窗外报价的声音还在一叠声的往上涨，暮夕沫嘴巴开开合合碎碎念也随着外面气氛的热烈而越发的快速，而偏偏的她的语调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可是情绪却满满的透露出“我很委屈”“我难过了”的讯息，龙天魂只觉得自己如坐针毡，但是暮夕沫却只是低着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

        气氛，微妙的有些诡异。

        而窗外，台上被关在铁笼子里一直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的鲛人忽然之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自己僵硬的鱼尾，抬起头，蔚蓝如宝石般澄澈的眼眸将座位上的人一一扫过，而后视线抬高，不断的寻找着什么，最后停在了一扇打开的窗户上，正巧对上了暮夕沫的眼眸。

        忽然之间，鲛人的眼中绽放出了异常璀璨的光芒，眼角一弯便笑起来，顿时周围一圈都是怔怔抽气的声音，一刹那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喊价的声音都湮灭了，空气，似乎在她笑起来的一瞬间就凝固着静止了。

        鲛人之美，是神史寥寥数笔中记载的最多的一部分。不论男女，鲛人有着世间最为惊艳的容貌，他们的眼眸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他们的歌声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他们的身体有着最曼妙动人的姿态……他们最擅长的是迷惑人们，最不擅长的却也是迷惑人们。

        鲛人没有任何的感情，他们只懂的尊卑，在他们的意识里有些人是永远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而有些人却是永远卑微如蝼蚁一般无需任何怜悯恩赐的。有些人，会因为鲛人的外貌而被迷惑，而有些人却因为心智的坚定而视鲛人于无物。显然的，后者少之又少。

        “吾王……”鲛人清晰却有飘渺的声音缓缓的溢出红唇，她的眼中盛满了憧憬与欢喜，微微沙哑却性感的声音犹如毒药一般蛊惑了全部人，蓝色的幽光穿透她的身体，宝蓝色的鱼尾从中间分开化成两条纤细莹白的美腿，蓝色的光芒包裹着化成一条堪堪只包住臀部的短裙，上身唯有胸前一抹莹蓝遮住了春光。

        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而尽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蔚蓝的长发垂在身后几乎要触及地面，赤脚轻轻一蹬，困着她的铁笼子便尽数碎成碎片，她便脱身而出，直往着暮夕沫的方向飞来。

        暮夕沫眨眨眼，声音顿时咽回了喉咙了，看着美艳到极致的鲛人离她越来越近时，有些目瞪口呆的反应不过来，直到那鲛人落在窗檐上，迈步走进来停在她的面前“扑嗵”一声跪倒在她的眼前，暮夕沫才吃惊着回过神来，可还没等她开口问话，鲛人便抢先着开了口。

        “吾王，鲛人一族愧对您的厚望，鲛幽蓝特来向您请罪，请吾王降罪！”鲛幽蓝几乎要伏倒在地上，纤瘦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不断的抖动，可是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鲛人的眼泪素来珍贵，传说鲛人只有在悲痛欲绝的时候才会落泪，而落泪之时，便是鲛人身死之日，所以鲛人的眼泪是需要他们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的，因为鲛人生平从不落泪。

        暮夕沫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懵。这是……什么情况？

        “鲛幽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暮夕沫直觉是眼前的这个鲛人是将她认作了另外一个人，传说鲛人最后一次出没是神界开天辟地的时候，那个时候，恐怕只有初代妖族和神族见过他们。

        若是如此，那么唯有一种可能性了。她如今的模样，和当年的华曦几乎一模一样，而华曦又是初代妖族墨妖和初代神族檀十一之女，而鲛人又是妖族中最为神秘的一族，能够被他们唤作是“吾王”的，恐怕只有一人了……

        “墨妖殿下，您……何出此言，呢……”鲛幽蓝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忽的略过一丝仓皇，看着暮夕沫与记忆里些许不同的面容，她愣在了地上，“你，不是殿下……”

        暮夕沫退出龙天魂的怀抱，缓步走到她身前，扶着腰微微弯下身子将她扶起来，随手从储物戒指里抽出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头，将她泄露的春光遮的严严实实后才开口与她说道：“你所说的墨妖殿下或许与我有几分关系，但是我确实不是他，毕竟，我是女子。”

        怔了半晌，鲛幽蓝才垂下眼睑落寞的抿着嘴，天蓝色的眼眸微微泛起波动的涟漪，有些委屈，又有些悲戚：“我明明……感觉到了殿下的气息……”顿了顿，鲛幽蓝抬起头来，盈盈的水眸看着暮夕沫，“那，墨妖殿下去哪儿了？你知道吗？我刚从海底之心出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外面的一切都变了，我连神界九重天的入口都找不到了，然后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带到了这里……”

        暮夕沫听着鲛幽蓝絮絮叨叨的说着，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她的容貌是她见过的一等一的好，但是一眼看去便知她不是人类，就像是当年她所见过的龙天魂、凤雪瑾和碧麒麟的一样，他们的美都是那种超脱于世俗的美，美得惊人，却也美得妖异，他们的骨血里融着妖族最纯正的血脉，不像她，已经融于人世红尘。

        可是，这是他们的幸，却也是他们的不幸。他们一直都活在他们曾经所存在的时代，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那样漫长的时光，那样寂寞的岁月，他们承受了太多太多。碧麒麟是如此，龙天魂和凤雪瑾也是如此，眼前的鲛幽蓝更是如此……或许，她比其他三个人还要悲哀。

        她不仅仅是活在曾经，而且是与世隔绝的活在那个曾经，甚至都不知道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她曾经一直奉为信仰的人却是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唯独她的身上因为世代传承而保留了当年墨妖的一丝气息……

        “鲛幽蓝，神界已经不复存在了。”暮夕沫开口打断鲛幽蓝的长篇大论，抬头径直的看进她的眼底，清楚的看见她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是惊愕，再然后是恐慌，接着变成悲伤，最后全部都化成一抹苍凉。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鲛幽蓝恍了恍，踉跄着退后数步，再抬头时，眼中却已经满是泪光，“我一直，一直都在等着他……一直都在等着……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来，原来……他早就已经不在了……”

        暮夕沫沉默着，她忽然一点都不惊讶了。她忽然间能够懂她心里的伤和痛，世事轮回，物是人非，她被隔绝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再出来时却是发现一切都变了，更甚者，连自己过去许多许多时间里心底唯一的支撑都在一瞬间倒塌的时候……该说，鲛幽蓝比她要坚强的太多，她没有崩溃，也没有失控，只是静静的，悲伤着、怀恋着，同时的，也在怅然着。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鲛幽蓝无力的坐在地上，轻声的开口，瘦弱的肩膀让她看起来有些无助，“我想知道，在我不存在于世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暮夕沫缓缓点头，然后开口慢慢的说来。

        她说的很慢，也说的很仔细，几乎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和她说了。暮夕沫其实自己也在奇怪，为何会不知不觉的讲这么许多，可是每每对上鲛幽蓝的眼睛，她就忍不住的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除了，那段她曾因为心魔幻境而忘记的过去，其余的她几乎全部都讲了。

        等到暮夕沫讲完之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包厢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幽幽的散出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走的时候……可还好？”听完之后，鲛幽蓝低垂着头，声音已经哽咽，闪闪的微光从她的眼中坠入，在半空之中化作一颗颗细小的蓝色珠子，落在地上，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他是和檀十一一起死去的。”暮夕沫折中的说了一句，她也从未见过墨妖和檀十一，只知道当年他们的爱情是惊世骇俗并且惊天动地的，而他们的女儿华曦更是曾经三界与极乐境都为之震动的人。

        “檀十一……”鲛幽蓝微微抬起头，明亮的眼眸忽然黯了一下，嘴角的弧度突然之间变得苦涩，可是不知为何，暮夕沫却是觉得她周身的气息变得有些诡谲起来，“果然，殿下还是和那个人在一起了……这是命！这都是命啊！”

        “鲛幽蓝？”暮夕沫觉得有些古怪，正想要走上前看个究竟时，却是被身后的龙天魂飞快的拉进了怀里，而后耳边一阵尖锐的风声，人便已经退到了门边，再定睛看过去时，暮夕沫却是陡然之间白了脸色，“鲛幽蓝！”

        此时的鲛幽蓝已然不服方才那般美艳绝丽的面容，而是以飞快的速度在老去，莹白光滑的皮肤迅速的蔓延上苍老的皱纹，曼妙的身姿骤然之间开始佝偻，明亮的眼眸还在静静的淌着眼泪，可是眼窝却慢慢的开始凹陷……一个芳华的少女，转眼间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这样的冲击，却是让暮夕沫有些难以接受。

        “妖族集天地之灵凝聚而成，神族乃是极乐境天道轮回所生……殿下，这是逆天而行，终是自取了灭亡啊！”鲛幽蓝轻灵的嗓音已经嘶哑，眼中的泪不要命的奔腾而下，落一地的轻响，她转过头来看着暮夕沫眼中的苍凉让她有些心惊。

        那一眼，让暮夕沫浑身冰凉，直觉告诉她，鲛幽蓝的下一句话会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凰族一脉最后的传人啊，你可知当年曾发生了什么事情？”鲛幽蓝原本天蓝色的瞳孔此时已经一片深蓝，就像是酝酿了暴风雨的海面，海水翻腾着深色的浪花，天空压下黑色的云朵，“你可知道灵族为何消匿在神界？你可知道为何神魔两界会消亡？你可知道为何，你会降生？”

        鲛幽蓝的身体周围刮起一圈圈的气流，蕴含着无数的力量，几乎要将空气都撕裂开，她的眼中是一片沉寂的苍凉，却也饱含着无尽的哀愁：“你可知道，你们所说的十二龙凤令、十二影卫、十二上灵，是何人？”

        “那十二个人，包括当年一整个灵族，都是檀十一的灵魂所化，而檀十一根本就不是观音莲花座下的童子，她是佛祖尘世入俗的另一面！那十二个人，是极乐境佛祖的魂魄！”

        “墨妖为了檀十一，不惜倾覆了整个神界！神魔自古对立，却也相互扶持，神界湮灭，魔界唇亡齿寒定不能苟活！”

        “凰族的传人啊，你的命，是用整整两界的生灵换来的！你的出生，本就是为了恕罪！你的存在，本就是逆天！如今天道崩塌，若你再存活于世，整个苍生，都会因你而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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