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倩魂销尽夕阳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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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国，暮府。
子夏端着完完整整的菜肴和汤药，垂着头脚步一深一浅，回头担忧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忧心忡忡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千初月，微微屈膝行礼：“夫人，小姐还是什么都没吃。就算小姐如今辟谷，但是毕竟怀有身孕……”
千初月面色有些憔悴，双眼微微发红，她抬起手制止了子夏的话，摇了摇头：“子夏，你跟在沫儿身边多年，该是知道她与染儿的感情。从小，她们就没有母亲陪在身边，所以一直很坚强的走着，但是，这样的坚强却是只有彼此扶持的时候才能够伪装，如今，染儿已逝……沫儿，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只有等她自己想通了，才可以再走出来了，我们谁都走不进去。”
“夫人……”看着千初月又一次泛起水光的眼眸，子夏也哽咽了声音，垂着头直掉眼泪，想起前几日龙皇带着小姐回来的时候，说出染小姐去世的消息，全府上下震惊一片，但是小姐却是此事不可宣扬出去，因而也只有老爷、夫人还有她们四个人才知晓，便是玲珑也不曾说过。
可是，便只是区区几人的知晓，暮府上下却都已经弥漫了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夫人每日的以泪洗面，老爷日夜的痛苦不堪，还有冬之和秋之的痛哭不已……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天，她依旧是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和小姐一样风华绝代、遗世独立的染小姐，竟然离世，那日入宫赴荷花宴之前，为她梳妆打扮，竟是不知已是此生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子夏鼻尖又泛起涨涨的酸涩，眼圈又是一红。回头看了一眼漪兰阁，这里，曾经是她们最快乐的地方，可是如今却只剩下了小姐一人。染小姐的离世，最悲伤的人，应该便是小姐了吧……
“她又什么都没吃吗？”龙天魂悄无声息的走进漪兰阁，一进来便看见门口的这幅场景，视线落在子夏手中的托盘上完完整整的餐食，眼底微微闪过一道光，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起伏，“我进去看看。”
“龙天魂，还是不要去打扰沫儿的好。”千初月却是开口拦住了他，作为母亲，她很清楚沫儿此时想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现在该给她的又是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安安静静的环境，好好的想一想，如此而已。
龙天魂听着千初月的话，只是避开她伸出来的手臂，脚步停也不停，俊逸的背影飞扬起玄色的衣袍，沉沉的声音随风而来：“我会陪着她，一直到她想通为止。”
已然入秋，天气也越发的凉了，可是天空却是前所未有的明净澄澈，蓝天白云，那样鲜明的颜色，就像是画中的景色一般，然而这样爽朗的风景却是带着浸透肌理的寒冷。明明只是入了秋，却比冬天还要冷。
千初月看着缓缓关上的房门，含着泪，却是欣慰的笑了，出声对着子夏说道：“子夏，你看龙皇，是不是和我的沫儿很是相配？”回过头，千初月看着子夏依旧青涩稚嫩的脸，笑着落泪了，“子夏，百年之后我与老爷都是要入土为安的人，我只想看着我的孩子们能够幸福、快乐。可是到如今，我只剩下了沫儿一个……你要记得，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切莫%让别人欺负了她……”
三个孩子，一个，此生她无缘再见一面，只留下一个孙儿聊以慰藉；一个，命里有大气数，她知她是不得陪在身边的，却不料连此生寥寥数面也再见不得；最后一个……身负天下苍生的重任，此生，恐不能再承欢膝下。
她千初月，千家女巫后人，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这一生所要面临的一切。然而，她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违背天命，所以……今日的这一切，都是报应吗？天命不可违，违者必遭天谴。
报应……果然，她曾经犯下的错，到如今她都要来还了。可是，为何上天夺走的，是她孩子的性命，却不是她的性命？明明，犯错的人，是她……
千初月忽然苍老了许多，一瞬之间青丝当中染上缕缕花白，她转身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背影有些佝偻，仿似前一秒还是风韵犹存的女子，下一秒就变成了身形伛偻的妇人。
子夏只觉得眼前一花，闭上眼甩甩头再睁开眼时，千初月的背影依旧还是那样的优雅高贵，方才，是她眼花了不成？
漪兰阁里，点着浅浅的白佛莲，那种清淡而悠远的香气，丝丝缕缕的在香炉里升腾起袅袅的轻烟，宛如一条藤蔓缠绕在心头，一点点的刺痛。
龙天魂走到床边，将窝在被褥里的人儿挖出来抱进怀里，微微用力将她圈在自己胸前将她的挣扎化去，沉默着良久，等着她慢慢的冷静下来，感觉着她在怀里起伏的颤抖，胸前慢慢湿润。
心里蓦地一疼，龙天魂抱着她沉声开口道：“夕沫，还记不记得，当日就在暮府，云长鹞问的那句话，‘若是我们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会如何抉择’，那个时候，那君墨清和他便是因为一个孩子而彼此疏离。当日我曾说，以我的能力如何能够保不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说道此处，龙天魂却是顿了许久，“夕沫，你可相信我？”
暮夕沫静静的靠在龙天魂的怀里，眼泪早已经流干了，这几日她哭着睡去，又哭着醒来，早已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的眼泪，眼睛干涩到疼的厉害，原本她都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哭了，是不是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可是，她靠着他，心里的委屈和悲痛却又一次涌上来，眼泪不自觉的都冒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听着他字字句句的说来，暮夕沫怔怔的看着他玄衣上的花纹，恍惚了许久，鼻尖萦绕着白佛莲的香气，意识渐渐回笼：“我信，天魂，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那好，你听着，这个孩子你一定要生下来。”龙天魂手臂渐渐收紧，在暮夕沫看不见的地方目光灼灼，眼中一片冷凝的肃穆，“我说过的，我不会失去你，你也不会失去孩子，一切都交给我，你想做的，尽管放手去做，可是懂了？”
“嗯。”暮夕沫用力点头，像个孩子般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有安全感。
“睡吧。”拍着她的背，龙天魂眼底深处一片幽深的暗流。
他懂她所有的为难。孩子若是不要，她舍不得；若是要，必定要耗损修为，她又是犹豫不决。可是，君墨白若是不救，她于心不忍，更是心有愧疚；若是救，她若没有绝顶的修为和力量，一定又无法与被樊尊残留邪念侵蚀后的君墨白抗衡，到时候若是没有成功，恐怕……连极乐境的佛祖也会因此受到牵连，极乐境素来与天齐，而佛祖又是极乐境之主……
若是天都崩塌了，又何来天下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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