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九幽黄泉樊尊现（2）

想到陌轻尘，暮惜染的眼眸又是微微的一黯，就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便让她错过了那个缓步走进来的人眼中那一丝迷离的情深。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拉到了梳妆台前坐下，而身后却是寂静的一片。

        伸手，刚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身后就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蓦地让暮惜染就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帮你梳吧。”陌轻珩食指纤长，轻巧的取过暮惜染手中的木梳，站到她的身后扶着她柔顺乌黑的长发一下一下的梳到尾，他梳的很慢，似乎是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他的动作却很仔细、很认真，“以后每天，我都过来帮你梳头吧。”

        暮惜染抿着嘴，表情淡淡的：“随你。”

        陌轻珩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但是随即又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一般的继续梳着，刻意的忽略了心上骤然尖锐的一阵刺痛，陌轻珩缓缓的开口道：“恨我吗？”

        “有用吗？”暮惜染冷冷的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缓缓的、缓缓的勾出一抹冷笑，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陌轻珩，眼里一片深沉的寂静，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来，“恨你，有用吗？”

        “啪嗒！”

        手中的木梳清脆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陌轻珩看着暮惜染，明明她在对着他，可是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那股透彻入骨的冰冷，让他都忍不住打颤：“荆儿，现在这样不好吗？你终于回来我身边了，我也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我已经有能力给你最好的，从此后在这个鬼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回来？真是好笑呢陌轻珩，我从来不曾来到你的身边，什么时候有了回来一说？”暮惜染抬起手掩住嘴，轻笑出声，笑声清亮而又尖锐的刺耳，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笑意，缓缓站起来，满头的青丝垂落在身后，暮惜染一步步靠近陌轻珩，“什么都可以给我吗？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陌轻珩猛地后退了一步，绝美妖娆的脸上忽然的露出一种类似于痛苦和悲哀的挣扎的神色，看着眼前的暮惜染笑的那样的绝情，他觉得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刺痛，颤抖着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荆儿……为、为什么？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是我先遇见的你，为什么你会爱上他？明明我的爱不比他少半分，为什么你就不肯正眼看一看我？！我哪里比不上他了？哪里！”

        暮惜染抬手拂开他的手，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是那么轻易的就将他的手撩了开去，转身捻起一支纯黑的发簪，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目光幽远的看向了窗外，鬼界的天空依旧是那么的黑沉沉的，像是暴风雨前夕浓厚的黑云层，压抑着、酝酿着，却永远都吹不散、散不开。鬼界的时间仿若是静止的，不会流动的，这是一个……完全死亡的国度。

        “陌轻珩，”暮惜染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开口说来，声音飘渺的宛若来自另一个时空，她的眼神里有着无尽的苍凉和悲怆，“我已经不再是月紫荆了，你也早已不再是宫漫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在神谷之底纠缠彼此的人了。”

        猛地，陌轻珩浑身一震，瞳孔里映射出了透彻心扉的创伤，那是一种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和悲凉，忽然心上被狠狠的咬了一口，无数的过往从伤口喷涌而出。那是一段谁都不曾知晓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过去。

        那个时候，他已经吞噬了无冥占据了魔王的身体，无冥的灵魂已经消散，月紫荆纵身跃下神谷将他一同拉入封印之底的那个时候，其实他们都还不曾消失，他还没有沉睡，她也还没有逝去，他们彼此依偎着在那个冰冷的神谷呆了整整上百年。

        直到有一天，神谷上空突然用来一片血红的云朵，她呢喃着神女终于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的时候，在继魔界被灭之后，神界也尽数崩塌，她的灵魂腾出神谷消失不见，那个时候他无力追随，在沉寂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终于耗尽魔力在封印之中沉沉的睡去……

        那段时间，该是他感觉最幸福的时候。那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平静的生活、安稳的呼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静好恬温，那样的让他沉迷留恋、无法自拔，也同样的无法忘怀、深深怀恋。所以，他才放不开手，再尝过了甜蜜的滋味之后，又怎么能够那样轻易的再放开手？

        “荆……不，惜染，我们重新开始好吗？”陌轻珩看着暮惜染脸上那样的表情，忽然的就慌了神，他害怕了，害怕着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再留住她，就像当年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神谷却丝毫没有办法，如今的他虽然已经万人之上，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有着一种，离她好遥远的感觉？

        “呵，重新开始？”暮惜染嘲讽的勾起嘴角，扬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陌轻珩，现在这样，你满足吗？”看着陌轻珩明显有些呆怔的侧脸，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份满足的神彩，暮惜染缓缓的笑了，又问道，“那么……樊尊，满足吗？”

        心猛地一跳，陌轻珩看着暮惜染的笑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慌乱过后是一阵的无可奈何，撑着额头，陌轻珩苦笑一声：“你都知道了。”

        暮惜染轻笑一声：“还想瞒着我不成？我还真的以为你就是樊尊了，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直到千仪嘉的千仪嘉的出现，我才会觉得奇怪。千仪嘉身为千家的下任女巫，你找她要做什么？陌轻珩，你想要的不过是我罢了，又何必将千家扯进来。不过那个时候，我倒是因为……很多事情，把这一点给漏掉了，若不是你将我带到鬼界，恐怕我也不会那么快的就想清楚。”

        陌轻珩听着她慢慢的说完，有些自嘲的一笑，转而站直身体，看着暮惜染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我会控制好他，他只要还在我的体内，就不会逃出我的控制。”

        “你控制不了他的。”暮惜染微微扬起下巴，直视他的眼睛，冷酷而直接的说道，“你以为到现在了事情还在你的掌控之中吗？从千仪嘉出现在你的面前开始，你就已经被樊尊反噬了，他会一点点的侵蚀你的灵魂，将你真正的炼制成他的躯壳，而你，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如果他发现你不适合了，你也迟早是被舍弃的那一枚棋子。”眼眸一眯，暮惜染的眼中迸射出一抹极为危险的光芒，看得陌轻珩心里一阵阵的发颤，“陌轻珩啊，你也一样不过是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不可能！”陌轻珩狠狠的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僵硬成一条紧绷着的琴弦，几乎不可置信的而看着一脸笃定的暮惜染，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她说的话，她是在告诉他……如今他以为得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他以为已经握在手中的，其实都只是海市蜃楼？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可是到头来只不过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樊尊是从他的身体里衍生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反噬他？明明，他陌轻珩就是樊尊，樊尊就是他陌轻珩！

        “是嘛，不可能？”暮惜染像是在看着一个跳梁的小丑般悠闲，嘴角微微的漾开一抹弧度，眼中满是嘲讽的冷意，“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千仪嘉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想过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鬼界会一夜之间如此繁盛，出现那样过的傀儡？为什么千仪嘉会为你将鬼界打理的如此井然有序，你确定她效忠的人是你吗？又是为什么，鬼界十二地宫以上除了你的樊无宫，还另设了无宫，你知道那里面都住着谁吗？陌轻珩，你什么都没有想过，真是……和当年一样的单纯可怜！”

        “啪！”

        “你给我……闭嘴！”狠狠的巴掌声响彻这个摘星阁，陌轻珩喘着粗气歪倒在梳妆台上，浑身陷入一股无法遏制的颤抖，全然不顾他那般疼惜的暮惜染被他亲手掀翻在地，抬手紧紧的禁锢着自己的左肩，那里有一个丑陋而可怕的巨大伤疤，连着他的心脏，就是樊尊诞育的地方，完全的融进了他的血脉，这样子的樊尊，又怎么可能不是他！

        暮惜染歪倒在床榻边上，发簪坠落碎成两截，苍白的面容有半边脸已经红的充血，嘴角被咬破留下猩红的血，一看便知方才被打的多用力。可是，即便是如此，她眼中的光芒却分毫没有减损，反而衬得她的面容越发的高贵圣洁，一身黑色的华服让她看上去越发的高雅神秘，无法触及。

        那样冷漠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将人刺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陌轻珩在她一眨不眨的直视上，仓皇踉跄的退后，碰翻梳妆台上一堆的首饰，转身在暮惜染的视线里不堪重负狼狈逃开。

        抬起手拭去唇角的一抹血腥，暮惜染忽的笑了，低低的声音，宛若是幼小的野兽被困住后的咽呜，却又带了几分自嘲的讽刺，听着，倒像是午夜里鬼魂幽幽的哭声，苍凉，悲戚。

        “我的惜染，怎么又是哭了？”

        有人缓步走了进来，俯下身拾起了木梳，走到暮惜染的身前蹲下，如雪的白发落满一地，纤尘不染的衣衫随意的铺在脚边，凤雪瑾心疼的抚上她半肿的脸颊，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杀意，却不着痕迹的隐藏了去。

        “……雪瑾。”暮惜染恍惚的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男子，只觉得恍如隔世，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自从来了鬼界她都觉得自己不死不活的过了好久好久了，连时间的流逝都忘记了，似乎……自上一次离开仙界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累了吧？”凤雪瑾微动手指，便将暮惜染脸上的红肿消去，手臂穿过她的膝盖将她拦腰抱起坐到床上，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上，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我来了，好好睡一觉吧。”

        在凤雪瑾温和的声音里，暮惜染疲惫的闭上眼睛，这样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睡过了呢？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

        ***N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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