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紫海天故友来访（2）

“要怎么做？”凤雪瑾看着浑身紧绷着肌肉处在爆发边缘的龙天魂，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收下笑容，沉声问君炎秉。惜染的事情他已然知晓，而潜入鬼界的探子传音回来说她在鬼界的待遇很好，他们这边才想着要慢慢策划，却不曾想这个时候暮夕沫出了意外。

        君炎秉拱手而立，微微摇了摇头：“心魔只有靠自身克服，别无他法。”

        “退下吧。”龙天魂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君炎秉的开口说道。

        君炎秉再行一礼，退后几步复又回过身来说道：“龙皇，恕我多言，沫小姐此次心魔来势汹汹，似乎是心里一贯坚持的东西骤然间动摇，导致心魔趁虚而入，可能……会比以往的心魔遭遇还要厉害几分。”

        龙天魂僵直着背脊，留给他一个冰冷却坚不可摧的背影。君炎秉见状，只得深深的再叹一口气，看见凤雪瑾对他摆了摆手后径自退下。

        “天魂，这步棋……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凤雪瑾走到龙天魂的身边站定，雪白的长发落在雪白的长袍上几乎融成一体，他的眼中光影流动闪烁。

        龙天魂紧抿着嘴角，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怒气，整个人如同一根被拉紧了的琴弦，良久之后才张口缓缓说道：“不会，暮如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根本没有被控制。夕沫的心魔……是因为惜染。”

        “……暮夕沫，你比起你妹妹暮惜染可就差的太远了，她初到鬼界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察觉到了，你居然到现在还一点线索都没有查到吗……”

        千仪嘉的话还清晰的回荡在耳边，龙天魂也清晰的记得那一瞬间怀里的人儿骤然间僵硬的身体和惨白的脸色。他自问前前后后的部署分毫不必樊尊要少，但是千算万算，他依旧是低估了暮夕沫与暮惜染之间的感情。

        龙天魂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夕沫和惜染之间的那份血脉相溶的感情谁都无法介入，即便是他、或是陌轻尘，也丝毫比不得她们彼此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这一世，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相似的人，来自于同一个地方，身上流着这个世间最相仿的血，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截然不同却又相辅相成的性格，她们一起走过那么多的日夜星辰从未分开过，仿佛她们从一开始就是同一个灵魂，然后被分开放到了两个身体里。

        前一世，她们阴差阳错成为前生今世，又阴差阳错成为胞胎姐妹。她们依旧是世间彼此最亲密的人，最相似的人，耳鬓厮磨的人，倾心交付的人，她们分享着每一个秘密，交替着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两个不同的灵魂，活着同一个人的身份。

        在往前，她们最开始的时候，本就该是同一胞胎的姐妹。妖神华曦的后代，被印上九重封印而落入轮回，尚不知世事红尘，依旧懵懂的那个时候，命运之轮却早已开始转动，化成宇宙银河中那一颗璀璨的紫宸星，而后降临神界，展开三世的情缘……

        三世出生，一模一样的命运，她们两个人之间早已有了无数的羁绊，那不是普普通通的身体的联系，而是真正的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牵绊。她们早已历经三世轮回，所有的记忆都在脑海，她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呢，亦是彼此在自己心中最坚守的信仰。

        当有一天，这个信仰崩溃的时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们也会灵魂境奔溃成碎片？

        龙天魂前前后后想到都很清楚，可是，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心里会更加的苦楚。他明明都懂得，可是为什么心里却依旧是一片酸涩？为什么，她的心里最相信的人，却不是他？

        一直以为他不会介意的，可是此时此刻龙天魂却发现，自己……非、常、介、意！

        “刚收到情报，说陌轻尘已经顺利与惜染见面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惜染就能够被带回来了。”凤雪瑾倒是没有龙天魂想的那么多，转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声音轻缓的安慰道，“等到惜染回来，夕沫的心魔应该也会迎刃而解吧？”

        “非也。”蓦地，盘龙宫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一道墨蓝色的身影缓缓的踱步走进来，来人两鬓有些许的斑白，但是精神却是极好，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略显苍老的脸上带着一抹看穿尘世的沧桑，看他修为，不过区区一介凡人，可是不知怎的却是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仰视的高大。

        “你是什么人？”凤雪瑾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丝毫不受盘龙宫结界的影响，一身轻松的走进来心里已是有些诧异，而诧异过后很快的便是防备。

        “故人。”紫海天毫不介意的抖肩一笑，“鄙人紫海天，曾经名叫……深睿。”

        闻言，龙天魂转过头来看了他半晌，而后沉沉的开口道：“神族初代星神？”

        “正是。”紫海天点头，而后收下笑容，“只不过世事轮回，我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星神深睿，此时不过残留了当年的一丝神力，几日前算的天机知晓今日暮三小姐有难，所以特意来找她。只是当我到了神祇派的时候才得知暮三小姐已被带回仙界，不得已让玉明上仙待我来此……果然，还是晚了一步啊。”

        紫海天轻叹一口气，看着安静的沉睡在床上的暮夕沫，微微的摇了摇头：“看来，暮四小姐那边恐怕也已经感觉到了。暮三小姐……这是陷入心魔所造的幻境里了。”

        “心魔幻境！”龙天魂猛地瞳孔一缩，抬手隔空将紫海天拉到眼前，神色骤然冷凝成冰，双目藏着火焰爆发前的翻滚岩浆，“说，这是怎么回事？”

        心魔幻境，那可是比死亡都还要可怕的事情。在修炼过程中，若是遇见心魔无法战胜时，有些人或许只会是一辈子停留在那个修为无法进阶，又或是对抗心魔时候不小心走火入魔而导致爆体身亡。但是，于前者而言，不过是付出了无法再进阶的代价；于后者而言，亦不过是付出了今生的这一条命，两者说到底都还有再重新来过的机会。

        但是心魔幻境却是不同。如此漫长的时光里，凤雪瑾与龙天魂见过无数的修士被心魔所困，但是却还从未真实的见过真正的陷入心魔幻境里的情况。仙界史料曾有记载，心魔幻境是因为心魔对其造成的影响太大，但是本人对于这样的心魔是矛盾的——所谓矛盾，就是心里知道该怎么做，可是行动上却无法与心灵一致，这般挣扎之后无果，心中隐藏许久的黑暗会骤然间放大与心魔融为一体，将自身的灵魂拉入一个虚幻的世界里，这便是心魔幻境。

        而坠入心魔幻境里的人，注定了一辈子都会活在虚幻的影像之中出不来，意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的被消磨殆尽，而身体停止一切的生长，慢慢的化成枯骨消失……

        紫海天被龙天魂的威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却开口依然是那个慢悠悠的语调：“她一度陷入心魔无法挣脱出来，心里很清楚要怎么做，可是却是行不由心，几次反复挣扎之后她才选择了逃避，坠入幻境无法自拔。看她如今安睡的模样就知道她早已放弃了与心魔的抵抗，她……”

        紫海天的话还没有说完，龙天魂就猛地推开了他，转而轻柔的将床上的暮夕沫缓缓的抱起拥进怀里：“暮夕沫，你给我醒过来！听到没有？！你想一辈子都呆在幻境里吗？你忘了你还要做的事情吗？惜染还在鬼界等着你去救她，暮如初也为了你在鬼界努力打探消息，你的父亲母亲还在等着你回家，还有……还有我，你也不在乎了吗？夕沫、沫儿、宸儿……”

        “天魂……”凤雪瑾站在原地，蓦地睁大了瞳孔。

        生平第一次，他看见龙天魂的眼泪，当年即便是月紫宸浑身浴血的倒在神明殿前死去，他也只是一言不发的在跪在那里抱着她整整七天七夜之后，带着她的灵魂去了轮回，那个时候他以为那个便是龙天魂最悲伤的姿态。流泪，从来不该是悲伤唯一的表情，世间最悲伤的表情，该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凤雪瑾却被龙天魂骤然落下的泪震得心里一片酸楚。他突然间明白，不是不落泪，而是未到真正伤心的时刻。

        那个时候的龙天魂心里是悔恨的，是苍凉的，是悲戚的。他与月紫宸相爱相杀那么多年，最后一刻挥下诛魔神剑时，或许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龙天魂痛彻心扉，可是同时的却又满心欢喜。既悲伤着，又高兴着，那样交织着的复杂情绪，才无法用任何的表情来表述。因为深爱，所以放手。

        而今日，凤雪瑾知道，龙天魂心里不仅有悔恨，而且更是有了他曾为有过的情绪——恐惧。是的，他在害怕，害怕着再一次失去她。从来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不曾得到的、和已然失去的。当这两者结合之后痛失的悔恨突然之间有了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那就会愈发的诚惶诚恐、怅然若失。

        龙天魂对于暮夕沫，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

        爱到了灵魂深处，再无法割舍，所以才会如此的害怕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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