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修心卷 番外之惊鸿只一瞥

君墨清十岁那年第一次遇见暮兮贤，那个时候刚刚踏入玄师，年仅十四，却已经长得一副好容貌，身手矫健，形若惊鸿，只一眼心便彻底的沉沦。

        君墨清是个死脑筋的人，认定了一件事情便绝不放手，小小的人儿虽然仅有十岁，可是想的却是比谁都要多。那日被绑架一事因为暮兮贤的英雄救美而没有酿成大祸，而也就此开始，君墨清终于肯定下心来好好修炼，原因无他，只因她母亲的陌雨痕的一番话。

        “清儿，你若要报此救命大恩，自当是要日后以身相许才是，可是那暮公子可是墨国丞相府的嫡少爷，身份尊贵，姿容生的那般的好，修为实力肯定是差不了的，若是你不好好修炼，来日如何配得上他那人中龙凤呢？虽说你是君家的嫡女千金，身份贵重，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总是别人家的，若是你好好修炼，日后你恩公要是步入修仙大陆，你可是想要要独守空房？”

        至此一番话，君墨清彻底的舍了平日里娇娇俏俏的胡闹模样，一门心思的开始装扮自己，从里到外的，坚持了整整五年。十五生辰那日，行完及笄之礼后，本是应该由她来继任青国下一任的第一才女兼第一美女，可是她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青国国主的邀请，自请下嫁墨国联姻，以保两国百世安宁。

        青国国主感念她心系天下，特赦命让君家三小姐君星瑶继任青国第一才女之位，而后这第一美女之位几番争执后落在了月司澜身上，这是后话。

        且说君墨清得了旨意要下嫁墨国后，君家阖家震动，尤其是君家老家主，更是一千个一万个的的舍不得、放不下。

        “清儿啊，好好的怎么想着要去墨国那么远的地方？爷爷以后要是相见清儿了可如何是好？”

        “爷爷不必担心，清儿只是去找自己命定的有缘人，爷爷日后若是想见清儿了，休书一封便可，清儿立马回来看您。”

        此话，已是决心已定。

        而后几番整顿，选了个好日子，又将修仙大陆的君墨白召回，特意一路护送君墨清到墨国。红妆十里，映着天边的余辉，那样的好看，一袭红妆的君墨清也是那样的好看，她就坐在华丽的轿撵里，惴惴不安、又心下欢喜的一路到了墨国。

        可是，现实却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美好，她从未曾想过恩公会是心有所属，更不曾想过心有所属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一个男子，而万万万万没有想过的更是那个男子还是墨国尊贵的嫡皇长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不，是她没有预料到。

        可是，没有办法，她那样的喜欢他，整整五年的时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想的都是他，修炼时最艰难的时候一直是想着他才熬过来的，如果没有他，君墨清都不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努力算是什么？可是，可是……如果恩公真的舍不下那个人，她再喜欢他，又有何用呢？

        到底是个刚刚及笄满十五的孩子，君墨清迷茫了，害怕了，然后，退却了……

        可是，这个时候，暮兮贤却突然对她说：“清儿……我会娶你，只是，你不要觉得委屈了，好不好？”

        那一刻，她的心里满心欢喜，即便知道日后她天生的木灵根会白白耗费，即便知道她现在这样是委身下嫁，即便知道日后一定还会遇见许许多多的艰辛……可是，她都觉得，值得。

        “清儿不委屈。”

        这样就好，能够这样陪在他身边，即便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也觉得很幸福、很幸福了。

        而后，正月十五，完婚。

        她过的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兮贤待她很好很好，一应暮家少夫人应该有的她都有，一分都没有差，府中上下对她也是千般万般的好，可是，这样美满的日子却不甚长久。

        陈姨娘重病不治，暮灵悦无故身亡，暮夕沫、暮惜染留下一纸家书消失不见，暮景瀚被禁足连着三日不吃不喝后离奇失踪……这些事情一下子全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虚岁也不过是十五岁，却要抗下整一个大家族，何其艰辛！可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都没有，即便、即便因此……

        失去过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曾知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没有任何的前兆，像是别的女子会出现的嗜睡、呕吐等她都没有，所以，她不知道。因而，便也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没了这个孩子。

        那日，她赴长公主紫向晴摆的桃花宴，晚间离席时却听见了几声风言风语。

        “哎，那君家的嫡女千金你们可晓得？据说她可是个实打实的悍妇，那暮公子至今连一房侍妾都没有！”

        “真的假的？可今日我看她倒是温婉可人的模样……”

        “这哪里说的准呀，不过说来也是，她是谁，君家！青国三大世家之首的嫡女！谁敢给她气受啊！”

        “就是就是，听说暮公子如今在外面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女子，生的好生模样，就是怕她心里受气，都不敢和她提起……”

        “……”

        其他的，君墨清再也听不下去。她不知道，这些人都是紫向晴特意安排的，也不知道，暮兮贤根本没有什么“要好的女子”。紫向晴不过是想要她心里几分难受、几分添堵了。可是，她都不知道。

        新婚燕尔才过去不久，甜蜜还没有退却，君墨清自然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晚第一次发火。若是她知道此时她已有身孕，自然会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的沉不住气，但是，她不知道。

        战火连连升级，暮兮贤失手将她推开撞倒在黄梨花木的桌椅上……

        血流不止。

        该怪谁呢？或许谁都怪不了。

        但是，这个没有了的孩子却成了一个转机，终于君墨清发现，暮兮贤对她真的开始想一个妻子一样对待。会问声细语的哄她，会条理清晰的与她争辩，有时候也会小吵小闹，所谓夫妻，不就是这样的酱醋柴米油盐茶吗？幸福，不仅仅是甜蜜，中间还是会有苦涩，这才是两个人的生活。

        君墨清才恍然明白，她之前一直想要的那种爱情不过都是镜花水月，而如今的才是诗书上所写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样，便足矣了。

        而后发生的一切一切，不顾都是彼此越发的亲近的经历罢了。而终于在这一年初春来临的时节，他们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那样的欢喜，欢喜到弥补了第一个孩子的缺陷、遗憾和失落，可是，这个孩子的到来，却成了一切悲剧的开始。

        她君墨清自问从未还过别人，对自己身边的人即便是一个粗使的丫鬟也是和颜悦色，却不料这一次竟是被自己的善心所害。

        那日她突发奇想上街走走，见那个孩子着实可怜，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一时不忍便将她买下，取名为休静。又可怜她孤苦一人，又苦心孤诣的栽培她，将她提到二等丫鬟的位置，之后休宁重病逝世后便将她提了一等丫鬟，日日在身边伺候。这样做为的就是不让人欺负她，也让她能有一份安定的收入，可是不曾想，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少夫人，您待奴婢是真的好的没话说，可是，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奴婢一家人的性命都握在纯嫔娘娘的手中，奴婢也不希望您出事的……”

        君墨清冷眼看她，痛心疾首。这世间，真的是不害人便害己吗？如若真的如此，那来生，她绝对不会再如此纯善的任人鱼肉！

        被劫走呆在弦国的日子，出乎意料的照顾周到，当然她绝不会相信暮景瀚什么血脉至亲的说法，想来他是看上了她的木灵根吧！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兮贤。她虽受伤，但到底只是外伤，比不得他是真正的内伤，好在她之前以自身木灵为媒介，已经大大的改善了兮贤的身体，想来不会有大的伤害……

        这庭罗阁与外界完全的隔绝，但是令淑妃却日日都会偷偷的来看她，与她说说话，舒舒心。她看着这个曾经还是沫沫身边侍女的女子，如今的她已然是冲冠后宫的令淑妃，可是，只有她知道，她这淑妃当的并不是那么的快活。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但是事实上又是怎样呢？邀宠，献媚，陷害，小产……这些都是后宫每天都在上演着的，这些勾心斗角，生生的将一个快活明朗的女子折磨成了如今这个满面愁容的少妇，虽然容颜依旧，可是她每日每日说的最多的却是以前和入画一起服侍小姐的时光。

        人生总是无常的。

        那些日子真心的难熬，可是君墨清也就这么慢慢的熬过来了，直到有一日，令淑妃匆匆传话来说今日沫沫和染染会进宫，其余四方势力会一同施压逼迫暮景瀚移开视线，因为今夜便是她的产期……

        “清儿，你说孩子会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

        “自然……是要像清儿多一些的，清儿这么辛苦的将他生下来，不像清儿多一些的话，清儿可不是要亏了？”

        ……

        “清儿，清儿，她们说女子生产会很痛的，到时候我陪着你可好？”

        ……

        “清儿……”

        ……

        兮贤，生孩子真的好痛，为什么你没有在我身边呢？说好的，你要陪着我的，怎么这次食言了呢……

        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嘈杂一片，似乎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萦绕着耳边，嗡嗡嗡的作响。

        君墨清半眯着眼，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在慢慢的流失……

        “少夫人！”

        忽然一声将君墨清飘远的意识拉回来，这是……玲珑吗？怎的会是她？记忆中只匆匆的见过这个少女一面，只觉得她长得好看，当时还夸沫沫和染染身边的侍女一个比一个的漂亮，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在说什么？

        “……少夫人，您不可以出事的！沫小姐和染小姐正在外面为了就您而豁出了性命，您若是有什么不测，如何对得起她们……想想您的孩子，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您怎么忍心就带着他一起离开呢？少爷……少爷他又会怎样的悲痛欲绝呢！少夫人……”

        孩子？我的孩子呢？

        “清儿，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和兮贤的孩子……不，不……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如何还能失去第二个孩子？！

        君墨清感觉着自己体内流淌不止的鲜血，自知已经无法活的长久，于是，她毅然的选择了——舍灵保胎。这样的秘术寻常人不会用，但是却的确存在着这样的秘术，无人常用只是因为它的代价巨大，使用者以自己的灵魂为契约，魂魄不得进入轮回，不可投胎转世，只可化作是孤魂野鬼永永远远的飘荡在忘川彼岸。

        可是，她不后悔。

        “孩子……让我……看、看看……我的孩……子……”

        她的孩子还是小小的一团，不同于其他的孩子一出生时皱巴巴的一团，他一落地便是粉嫩粉嫩，眼睛碧绿如玉，看着真的是可爱的紧。她舍不得，她多舍不得……

        孩子，娘亲不能陪着你长大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长大。

        “玲珑……告诉、兮贤……孩子叫……如初……告诉他……我希望，他们父子……都能够……展眉如、初……不要、不要为我……伤心……”

        苍白的世界，血液肆无忌惮的离开她的身体，她没有力气了，如若、如若能再见他一面，那该有多好。

        “我，从不后悔……嫁给……他……”

        犹记得当年，她初见到他的时候，他们都还小，懵懂的年纪，只因为匆匆的一瞥，便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执剑挡在她身前，小小的身影却成了她最想要依靠的肩膀。

        “恩公，你叫什么？”

        “暮兮贤。”

        她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少年，她的夫君，永远、永远都会记得。

        她们的爱情，不过是应了这么的一句话——

        惊鸿只一瞥，爱到死方休。

        这样，便足够了，她的幸福，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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