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37章 弦断鼓声如裂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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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臣不是吃惊那“曹公子”女扮男装,而是吃惊于月樨的细心与聪慧。
月樨瞧破了翊臣的神情,她轻倩一笑,娇靥上便浮起了一片红晕。
翊臣亦是飞红了双颊,他不自禁伸手轻轻拉住了月樨。月樨心头一颤,那流转着的秋波又低羞了几分。
二人正在痴情忘我之际,不觉间那琴声已奏过了一轮,是“花隐居士”输了一局给那曹公子了。
“难道这紫衣女子的琴技竟不如人么?”翊臣有些惊诧地问道。
月樨听着听着,眉尖忽然一蹙:“这琴声,琴声。”
翊臣看她神色有异,忙问道:“月樨,樨,樨妹,怎么了?”他不知这忽生的亲近是从何而来的,但这一声唤出去后,他竟觉贴恋而惊喜。
“无,无事。”月樨痴痴地一怔,语声也柔颤了起来。她抬眸凝望着翊臣,缓缓道:“并非是这魅萝姑娘技不如人。我不懂武功,旁的也就瞧不出来了,但我亦能感到,这曹公子,确有些不凡呢。”
“这……”翊臣留心看了一会儿,他习武多年,一眼即能望出这位曹公子的剑法是远在这“花隐居士”之上的,曹公子不仅武艺高强,自持的定力更是难得,她只一心一意在招式变化,其心志之专一,这琴声根本难妨。
“樨妹,多亏你了。”翊臣清朗一笑,爱意道。
月樨抿嘴一笑,她虽没有回话,但那柔情渐涨,莞妩神光已是言明了一切了。
“樨妹。”他在心底念念道,不经意间二人的指尖已触到了一处,多少贴恋应和,渐十指缠绵,情意日深。
隐墨平日里最是顽皮爱闹的,此时却难得安静。他在一旁默默地看到了,自天真无忧地一笑,心里是很高兴的。
忽地,那落霞琴上的第七弦铮如裂帛地一鸣,魅萝那正在抹挑连作的食指即被那回弹的断弦划开了一个血口。
哀曲疾终,满座的宾客皆是一惊。那深朱色的血滴雨落连珠一般地浸得那琴面更如殇之落霞了。魅萝的一对柳眼羽眉哀戚地一结,她旋即摆好了徽位,重奏起了那《江上哀》。
“野死苍梧兮,魂将八方兮难寻。
滴泪成血兮,湘竹斑斑兮离恨。
古庙兮林中,天既暮兮鹧鸪啼。
相呼相应兮,湘江阔兮。
长风往来兮,江上哀。”
魅萝边弹边唱,声泪俱下,座中却鲜知音。宾客们大多议论这此调太哀沉,失却了那哄然热闹的气氛。
“花隐居士”手中那把沉重的铁剑亦越舞越低,但力道却渐平稳。他长眉一拧,似失了神智一般,一身一剑都只听凭着这琴声的摆布。他上身微曲,两肢如磐,双肩耸动起伏着,剑式如逝如遁,似狂萧然。
“她弹的再入神,唱的再动情也是无用的啊。”月樨黯然神伤,无奈道。
“呵,是啊。”翊臣亦苦涩一笑,应道。
曹公子姓曹,枢密副使曹玘也姓曹,而那爱云黄的线索正是查到了枢密院便棘手了起来。这些,在那曹公子才进门时翊臣就想到了。这赛局的输赢有什么要紧,假的“花隐居士”既坐在了这绣明楼中,那幕后之人便是有心要在全洛阳的注目下告诉世人,花隐居士白羡姝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仙风道骨。还有这个姓曹的公子,她或可再借那盆照夜雪莲暗示“花隐居士”与域外勾结,待到爱云黄一案事发时,就能自然而然地将这黑锅让白羡姝背了。
“翊臣。”望着翊臣若有所思的样子,月樨忽唤道。
翊臣温和一笑,道:“今日之事看似只是洛阳城中的一件风月雅事,但白兄,恐怕要惹上麻烦了,我一时也无计,除非,除非。”说着,他便望向了正在席间休息着的曹公子。
“若只是要对付她,也就不难。”月樨莞妩一笑,从容道。
“哦。”翊臣眉眼一扬,神采明朗而澄澈。是了,月樨精通音律,那雪柳做不到的,她必能做到。
月樨从腕上褪下了一串米珠珍贝手链,又望了望歌台上雪柳所弹的那张连珠琴和琴边的那架云雷凤鸟鼓。
翊臣旋即会意,他轻快一笑,道:“樨妹你放心,我这暗器功夫还应付得过去。”
哀声奏罢,台上掷下的红绡虽也不至寥寥,但与这盈室的衣带脂香相映,毕竟是冷清了。
又到了雪柳抚琴,这女子乘胜生傲,先荡荡地滚奏了一番,方拨动凤首连挑了起来,她奏的竟是《酒狂》!这曲子传说是阮籍醉后胡乱谱成的,曲意谐畅无阻,音声纯出天然。这曲子全曲几由一套指法一气连成,奏起来极其简单,但若想悟得昔年阮步兵对月生出的感怀,却是不易了。
雪柳指法娴熟,奏得极快,曹公子虽无心理她,但亦配合这曲调,舞剑愈狂,总是不会让这些围观的看客瞧出什么破绽来的。待奏完第一章低音主调时,雪柳搯起的名指在空中一顿,仙人托云一般地,就暂停了下来。曹公子剑下一圈凤羽挟凤却还未舞尽,她全翻腰肢在空中滑若流水地一转便凛凛然地立稳在了地上。
“好!”台下一阵如雷贯耳的欢呼,喝彩鼓掌之声一时不绝,茶博士们捧着榆木盘忙不迭地在楼层回廊之间穿梭着,不大一会儿就收满了四处递来的红绡。
雪柳轻扬杏目向着魅萝得意地一笑,珠光艳影在她的眉睫间轻颤潋滟着,真是说不尽的妖娆粲目。
顷刻之后,雪柳已是轻旋琴轸,重新定好了音调。她奏的还是《酒狂》,只不过比方才升高了半音。雪柳自信满满,奏出的旋律比上一段还更浮了许多。
“呵。”月樨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翊臣自知月樨是笑这女子徒劳炫技,却于曲中深意没有一点知解。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回风吹四壁,寒鸟相因依。
岂为夸誉名,憔悴使心悲。上与松子游,乘流泛轻舟。
急弦顿转,忽作滚拂。雪柳奏的激动,曹公子自也舞得紧凑。观者看的兴奋,还未至曲中,便又是一阵喝彩。
月樨望了翊臣一眼,便自那手链上取下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珍贝珠递给了翊臣。翊臣会意,他自若从容地一笑,便自月樨手中拈过了那珠子。翊臣指尖运力,只稍稍地一推,须臾之间,那珠子已不知不觉地飞到了雪柳的掌底了。雪柳依旧满面得意地抚弄着琴弦,许是太熟悉这曲调的缘故罢,她并不看琴面,对那颗飞来的贝珠自是难以察觉了。
就在这连弦渐缓,流音滑止之时。“嘣”地一声裂弦之音,雪柳痴怔一低头,只见她右手名指底的第四弦已是断开了。雪柳正自吃惊无措之际,那贝珠已是不知滚落何处了。曹公子剑锋触地,亦是尴尬地收回了正待施展的“蕉叶听雨”一式。
一时间,四座宾客皆惊,众人纷纷愕然着面面相觑,议论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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