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8章 香絮游丝出宫外

这日下朝后，予祯也未去御书房，直接就回了崇庆殿。予祯到崇庆殿时，绾绾正坐在香室里伏在绣架上绣花呢。她已是梳洗过了，却还没有妆扮，身上还穿着浅妃色的匀媚罗寝衣呢，长长的衣袖拂在宝珠吉祥草彩砖上，一瀑秀发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根浅柳色蔓草纹水绸带系住了。予祯隔着绯色幻影纱帘看到绾绾纤秀曼丽的背影，竟觉出了一种天长岁久的动人情味。

        “绾绾。”他掀过纱帘，笑着走了进去。

        绾绾闻声，便将金针插进了布里，转过了身来。她将鬓边的头发拢了拢，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不用去睿思殿么？”

        “今日没什么要紧事，散朝散的也早，就想着快些回来见你。”说着，予祯已是坐到了绾绾身旁了。他向绣架上去望，只见水绿的妆花纱上用炭笔淡淡地描了连绵的山水远景，近处溪桥柳畔，舟游碧水，虽只是线稿，但游丝轻倩，恍恍生动，已是一副绝佳的空山林隐图。绣架旁陈着泛银，泛白，水绿，空碧等色的丝线，绣布上右角处已用乳白和水粉色的丝线绣了一角桃英落水了，奇的是，那桃红飘零，似在水中晕开了一般，连绵着，越疏越淡。

        “此画精妙，倒叫我想起两句诗来。”予祯将绾绾揽在怀中，抚弄着她的长发，说道。

        “哦？什么有趣的诗啊？”绾绾偎在予祯的身侧，问道。

        予祯吟道：“远水桃花色，相流都若春。”吟罢，他又望着怀中人，会心一笑。

        绾绾心知这一句诗是脱胎于阴铿的《游青草湖》，也知道予祯说的是哪几个字，她俏皮一笑，喜道：“这可奇了，你怎知我望着这匹新送来的水绿妆花纱时想到的就是那句‘沅水桃花色，湘流杜若香’，然后才做的这幅线稿。”

        予祯听后，倒不以为奇，从前二人这样想到一处的时候也很多，他亦欢喜道：“哦，是么？那你我可真是心有灵犀，不点都通了。”

        听到“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几个字，绾绾心口一热，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赵祯的手，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粉面羞红，目光痴纯。

        “绾绾。”他温柔地轻撩着她脸边的头发，就是这一声呼唤，也轻如昵语，在这满室忽隐忽现的静莲香中，缠绵愈久。

        忽地，帘风一动，那静莲香柱仅剩的一点委委一折就落到了销金蕃莲盏中。这静莲香燃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待到燃尽了，才觉得这香室中的情致也不若寻常时旖旎了。帘风又起，金色的日光潋滟在纱帘上，绾绾向帘外一望，喜道：“今日天气看着不错呢。”

        “是呀，天气不错。”予祯笑着将绾绾的身子揽过来向着他，温柔道：“绾绾，我正有一件好玩的事要同你说呢？”

        “哦？好玩的事？”绾绾歪着头，好奇道。

        “嗯。”予祯点了点头，笑道：“绾绾，今日无事的话，我们到宫外走走吧。”

        绾绾面上忽生喜色，问道：“祯郎怎么突然想起要出宫了？”

        “其实也不是突然，朝堂里的事情，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我究竟对民间了解的太少，很多时候不能判断对错是非，所以就想亲自去看看。”予祯说道。

        绾绾眼珠一动，又问道：“出宫看看，我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母后可应允了？”

        “我已经同母后商量过了，她也觉得我不应该守在这方寸之内坐井观天。”予祯应道。

        绾绾轻倩一笑，欢喜道：“我出阁之前，就常常听说，汴京城繁华热闹举世无双，我虽做了近十年的皇后，还从未见过它的真面目呢，今日总算有机会去看看了。”

        见绾绾如此高兴，予祯出游的兴头又高了几分，他温柔一笑，说道：“是啊，说起来，我的父皇做襄王时还在宫外住了好些年。倒是我，一出生便在这深宫里，出宫的次数寥寥无几，且每次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又是鸣锣开道，又是重重防卫的。”他说着说着，不禁生出了无奈的感叹。

        “那祯郎，你准备带谁同去呢？是陈公公么？”绾绾又问道。

        “不，不带陈公公，带我身边梳头的小苗子，还有，你也不要带晴柔，带茜夕吧。咱们出宫去了，对外就说，我在你这里歇着，留下陈公公和晴柔，掩人耳目。”说完，予祯便将陈公公唤了进来，让他吩咐小潘子去把准备好的便衣取过来。

        “好了，你快去更衣吧。记住，不要打扮得太出挑了。”予祯笑着催促道。

        “好，我知道了。那你呢，你要改扮成什么样子？是书生，富商，还是世家子弟？”绾绾歪着头，一脸俏皮地问道。

        “这个嘛，等你梳妆好就知道了。”予祯故作神秘地一笑。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改扮完毕了。绾绾穿着一件白底红边的杭罗褙衣，一条绯色银雪缎褶裙，头上梳着鸢飞髻，发髻上只飘了一根红绸带，耳上垂着一对珍珠坠子，此外再无妆饰，她擎着一柄湘妃竹白金缂丝掌扇，走到予祯跟前，盈盈一福，柔声唤了句“官人”。

        予祯见了，又是新鲜，又是喜欢，“嗤”的一声就笑开了。他也换好了一身浅灰色云雾绡袍子，袍子里面是织银绫锦中单，头戴网纱，横插白玉，手上轻摇着一柄白玉镂骨折扇，这风神俊朗，斯文翩翩的样子，浑似个出游的贵家公子。他将娇妻扶起，恩爱道：“何劳娘子多礼啊。”

        绾绾还是头一回看赵祯穿这样寻常的服色，他无论怎样打扮，都是她爱慕喜欢的。她亦淹然百媚地笑开了，眉梢眼底俱是恩爱。

        再看茜夕，她换了一身芙蕖色的荷瓣袖半臂衫裙，头梳双环，额点轻黄，也扮作了个富贵人家的丫头。

        这时候，陈公公进来了，主仆四人，悄悄地就从后门出了崇庆殿。

        “皇上，都安排好了，从崇庆殿到丹朱门都不会有人，小苗子已经备好马车在角子门等候了，老奴将皇上和娘娘送到丹朱门，便回崇庆殿守着。”陈公公在一旁说道。

        予祯点了点头，接着吩咐道：“好，辛苦你了，陈伴伴。陈伴伴你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叫人知道朕出宫了，若突发急事，便去请母后。”

        “是，老奴都知道。只是官家，一定要多多小心啊，早些回来。要不要再多加些暗卫？”陈公公又问道。

        予祯停下了脚步，他望了望绾绾，说道：“那就再加些暗卫吧，你速去安排。”

        “是。”陈公公应道。

        不大一会儿，四人便到了丹朱门了，小苗子扮作个富贵人家小厮的模样，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到这四人，他忙上前来将予祯扶进马车，予祯又亲将绾绾扶进了车里，然后是碧漪，最后小苗子才跳到马上准备驾车。

        眼看着马车就要动了，陈公公又追上来伏在马车的窗边，关切道：“皇上，可一定要当心啊。”

        予祯将窗子打开，他向陈公公温和道：“朕知道了，陈伴伴，你快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在马车上，予祯忽叮嘱道：“绾绾，一会儿你可记住了，千万别失言。”

        “哦，是了，还未请教官人的姓字呢？”绾绾打趣着问道。

        予祯笑道：“这倒忘了交代你了，我只拟说我姓赵名奭。你我夫妻，也不必指名称姓的。”许多年来，绾绾倒一直听到予祯自称我，这次似有些不同似的，竟更加的亲近乱，更添了不少别样的情味在其中。绾绾望向碧漪，玩笑道：“你可记住了，一会儿若说错了官人可要罚你。”

        见此情形，赵祯也忍不住笑了。

        车轮骨碌碌地转着，很快就驶出了皇城，驶出了朱雀大街，驶向汴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汴河岸边的玉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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