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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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年礼是天族子女幼时最重要的宴会,在此之后,便可拥有圣祖赐下的灵力,正式学习文武术法。
说起来,除去年龄不太相同,倒与人界的抓周有些相似,同样要抓取一样物品,为一生看相定型。
慕蒙早早就到了,礼宴还没开始,她便先去给爹爹请安。
这些年,天帝渐渐把天族事务皆交给慕落管理,自己倒比以前轻松许多。但不知为何,精神却大不如前了。
他肉眼可见地苍老下去,鬓边夹杂不少白发,连背脊看着都微微弯了一些。
天帝坐于殿中,正拿着一块玉牌端详。那是天族子女刚刚出生时由天福人所赠,人人都有,且收于父母手中的玉牌。
他缓缓摸了摸上面的“衡”字,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落寞。听见外边通传慕蒙来了。
天帝一怔,便将玉牌收进怀中,抬头看去,眼尾浮现一抹慈祥的笑纹。
“蒙蒙出关了?让爹爹好好看看。”他站起来拉过小女儿的手,仔细端详了一阵,“果然是大有进益了,放眼天族,应当无人能及我家蒙蒙的风采。”
慕蒙笑吟吟的,“爹爹别打趣了,我哪里比得上爹爹?”她看了眼天帝,眼见他头上比上次更多的白发,笑意淡了些,“爹爹,您应当好好照顾自己才是,这些年越发不懂得保养了。”
“好,爹知道了,快坐下吧。”
天帝慈爱的抚了抚慕蒙的头发,“爹看得出,你的赤心丹应当没有完全炼化,应当还差最后一层吧。”
慕蒙点头:“是,本来想一气呵成,但算算时间,不想错过泽儿的摘年礼,便提前出关了。”
“嗯,这倒不打紧。你现在的能耐放眼六界也是顶尖了,”说起这个,天帝神色中隐隐自傲,但眨了眨眼又涌上一抹忧愁,“你现在万事皆好,爹爹唯有一件心事未了,便是你的终身大事。”
他话音刚落,自己先长长叹息了声,“我只盼着,你若能有一个像钟离微那孩子对你姐姐那样的伴侣,只一心一意的对你好,爹爹便安心了。”
慕蒙眨了眨眼睛,说来她也算例外了,天族的女儿一般都是在成人礼之后定婚约,虽然那年纪离成婚日子还早,但定亲是规矩,像她这样到现在还未定下的,实在是少数。
说来也是爹爹姐姐太过纵容,她不愿意提,他们竟也都由着她。
思及此,慕蒙只是一笑:“我晓得了爹爹,若有缘分,我一定第一个向您禀报。”
天帝淡淡笑了,“好。罢了,我的女儿自然不必与他人相同,匆匆定下有什么意思?还需要你喜欢才是。只可惜……曾经爹爹太过武断,一意孤行,不懂得这个道理。不然落落当年也不至于吃那么多苦,甚至……许多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慕蒙立刻意会到他指的“许多事情”是什么。
慕蒙沉吟片刻,只说道:“爹爹,您何必一直徘徊于旧事呢?只要姐姐现在过的幸福欢喜,这才是最重要的。姐姐自己都不曾回头去看,您也不必拿此事反复自责。”
“好啊,我的蒙蒙果然是长大了。”天帝听得眉目舒展,笑意愈深,“爹爹很放心你,你定会有一个值得托付的良人。我就且等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慢慢摸了摸胸口——到那时,他也可以安心瞑目,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孩子还无人相陪,在无尽黑暗中的尸骨只怕也寒了。
慕蒙见天帝神色沧桑,心事重重,正想开口再劝他,天帝却摆了摆手:“蒙蒙,去看看你姐姐吧,泽儿也一直很想你,总吵着要见你呢。爹爹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
慕蒙看他有些疲倦的眉眼,只好点点头,温声道:“好吧,您好好好珍重,那我先出去了。”
从天帝那里出去后,慕蒙也心中挂念,立刻去了姐姐的宫殿。
慕落自从代理天族事务后,整个人愈发利落干练,除了成婚后在夫君爱子前会流露出几分柔软,剩下的,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格外温和可亲了。
“姐姐,怎么不见泽儿?”慕蒙许久没见到小外甥,早就思念极了,到这找了一圈却没看见人影。
慕落笑道:“他爹爹正陪着他习字呢,蒙蒙,你过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慕蒙笑吟吟走过去,乖巧地坐在姐姐身边。
这么一看,好像还是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慕落忍不住微笑,像儿时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闭关,应当将赤心丹掌握的差不多了吧?”
慕蒙眉眼弯弯:“还差最后一层。”
“那也快了,”慕落欣慰地笑笑,拉过慕蒙的手,“姐姐想与你说,前些日子朝虞仙君又来寻我,还是为他那爱徒做说客的。姐姐知道你一直潜心炼化赤心丹,本不想打扰你,但思来想去,还是先问问你的意见,也好给对方一个答复。”
原来是这事,慕蒙脸上浮现一抹愧色:“是我不好,害盛大哥久等,倒白白耽误了他。”
听妹妹的意思,慕落便知道她这是打算婉拒了。
并非她着急要给妹妹寻一个夫婿,只是自己曾经探知她的记忆,知道蒙蒙独自一人承受了许多伤害,心中实在放不下罢了。
而原来天帝相中的人选中,云久琰她是不想考虑的,即便她承认云久琰待蒙蒙很好,可前世由于误会,他也伤害过蒙蒙。他打过她,还刺了她一剑。那个画面她始终难以释怀,好在蒙蒙对他也并没有任何绮思。
而妖族也不妥,总是纷乱,并不适合蒙蒙。挑来挑去,在一众青年才俊中,也只有盛元霆算是最为出色的了。
可是妹妹也不喜欢。
慕落宠妹妹宠惯了,她不想做的事,她总是不忍心勉强,当下微微一笑:“好吧,那我便回绝了朝虞仙君,只要你欢喜,想做什么姐姐都依着你。就是……”
慕蒙好奇道:“就是什么?”她姐姐这样一向宠她没有下限的人,居然会说“就是”了?
“就是那个逢息雪,无根无族的,性情也古怪,你对他有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慕蒙听明白了,连连摆手,斩钉截铁,“我们二人绝不可能,我看他不太顺眼,他也视我与一块石头无异。人家心中有心爱的姑娘,姐姐,你就别担心啦。”
慕落有些不明白:“原来他有心爱之人,我怎么从未看见?既然如此,他为何总是守在你的那里?”
这个事就说来话长了。
当日慕清衡跳崖前对逢息雪做了托付,而且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似乎此事只有逢息雪一人知道——那许多观刑的天族,不晓得他们为何没听见,竟然都并不知道逢息雪来守卫她的真正原因。
毕竟当日她并未去无尽崖,对此事不了解,事情皆由逢息雪转述给她,但他也只是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和缘由,对于慕清衡如何做的托付、以及其中各种细节并没有多提。
此事复杂,慕蒙和逢息雪便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对天族人多说。
所以对于姐姐的疑问,慕蒙只信誓旦旦地安抚:“姐姐你放心,我们二人只是各取所需罢了,用不了多久他便会离开,真的。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慕落知道她一向坦诚,又和自己亲近,此事绝不会与自己撒谎,便安了心:“好吧,那姐姐便有数了,想来是你缘分未到,倒不该太着急。”
慕蒙笑盈盈地应了,忽的想起一事,正色道:“对了姐姐,北疆的蛇蛊之乱,我从出关到来这一路上已经听好几个人提起了,你不必太烦心,这次平乱便让我去吧。”
慕落犹豫了一下,虽然妹妹现在灵力十分出众,可在她心中一直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总是忍不住想保护:“现在是妖族的月太子在那边处理,暂时不用我们插手。就算真的有问题,此事也应该由我亲自去。”
原来是这样,慕蒙点点头,又沉吟道:“蛇蛊本是妖族外支,月哥哥去处理理所应当,只是到底是宗亲会束缚他手脚,我看最后还需要我们来解决。若是如此,姐姐你不可以亲自去,你是储位该坐镇天族,还是由我去更妥当些。”
蛇蛊之乱不是小事,慕落面露难色不放心,但架不住慕蒙撒娇央求,只好松了口:“……好吧。我知道我们蒙蒙现在本事不小,若真有事我放你去,但也要小心些才是。”
这事定下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她们便一起去了礼宴。
慕泽屿一眼便看见了慕蒙,迈着小短腿急急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慕蒙的腿,扬起奶乖的小脸:“蒙蒙小姨抱。”
他生的可爱,一张圆圆的小脸极其讨喜,墨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慕蒙喜欢不得了,单手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泽儿有没有想我?”
慕泽屿点点头,有点害羞地埋在慕蒙的脖颈间:“想。”
慕蒙笑意加深,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泽儿刚刚摘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摘年礼中最重要的事项是承接灵力,摘到的物品不过是讨彩头的东西,并不是重要环节,所以早在之前由东海王带领着完成了。
慕蒙好奇,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小外甥摘了什么。
慕泽屿笑嘿嘿的,小胖手伸进怀中鼓捣一阵,掏出一枚色泽莹润的玉佩举起来:“蒙蒙小姨,是不是很好看?”
他手中的玉佩通体莹白,毫无瑕疵,一眼便知是产自岐山最上好的灵玉。这样的玉,一般只有天族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能佩戴。
慕蒙本没在意,随便扫过去一眼,却在看清楚玉佩时目光僵了僵,她仔细端详片刻,才慢慢将神色放松下来,微笑问道:“你摘了这块玉佩,你爹爹有没有说什么?他就让你这样拿着了么?”
“嗯……爹爹最开始没什么反应,后来仔细看了玉佩后,好像是有一点点不开心——也不是不开心,我也说不清楚,”慕泽屿偏着脑袋回忆了会儿,“他只是问了礼官为什么没有好好检查,礼官有点紧张,说年代久远便疏漏了,后来……也没再说什么了。”
慕蒙点点头,没有再问。
确实久远,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直到现在能记得这块玉佩、认出这块玉佩的,应当也没有几个了。
因为这块玉佩原先的主人,是慕清衡。
他是天族太子,一应用度皆是最好的。若放在曾经,当有不少人对这玉佩有印象。
当年他的事情虽然震惊天族内外,但毕竟并不是与那些人息息相关,自然渐渐的被遗忘了。可姐夫是被慕清衡害惨过的人,视他为仇敌,自然对他的东西印象更深刻些。
而他与她之间的恩怨是非便更多了,一笔烂账,算不清楚,也无需回头再算。
慕蒙垂眸看了看正在摆弄玉佩的慕泽屿,“那娘亲也看见玉佩了么?”
他点点头:“娘亲看了一会儿就扔给我了,什么也没说。”
“知道啦,去玩吧。”慕蒙弯着唇角,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
摘年礼摘下的东西没有重来的先例,而且姐姐与姐夫为人豁达疏朗,他们二人没有说什么,那便让他拿着吧。
“对了蒙蒙小姨,我听大人们说北疆出了蛇蛊之乱,我想过了,等我的摘年礼结束,我便要去为我族平定此乱。”
慕泽屿将玉佩揣进怀里,忽然正气凛然地抬头,意正言辞说了一大段。
慕蒙哭笑不得,假装凶巴巴的:“这个活是我的,你不许跟我抢。我要是知道你不听话,就连着蛇蛊跟你一起收拾了。”
“蒙蒙小姨坏。”慕泽屿有点不高兴的皱起小脸。
慕蒙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好啦,等你长大便让你去。”
她陪着他玩了一会,便去给一些许久未见的长辈请安。慕泽屿被爹爹抱在怀里听大人们谈话,听得昏昏欲睡。
他悄悄伸手从怀中掏出玉佩,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傻气兮兮的笑容。
……
竹林茅屋。
房间中已经沉默很久了,在归程子问出上一句话后,慕清衡一直没有回答,他也没追问。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对峙,空气中寂静的仿佛能听见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终于,还是归程子率先打破平静:“我明白了,明白了。我的救人之举到底还是让你误会我是一个良善之人,好吧。”
他双手一摊:“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折磨,但你可别忘了,你体内还有一枚碎魂梦,断腿断指算什么?和碎魂梦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如果我现在把它调动起来,你怕不怕呢?”
慕清衡不置可否,碎魂梦的可怕他也领略过多回,但就算再刻骨的痛苦,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露了怯意。
他面不改色,沉声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与你不相干的事么?”
归程子道:“千万个原因说穿了,无非就是想知道。仅此而已。”
慕清衡看了他一眼,便挪开目光,终于给面子打量了一圈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无尽崖没有底,为何这里会有一片竹林?”
他非但没回答,自己倒还问了个问题。
归程子立刻就不高兴了,老脸一沉:“你放尊重点,现在是我在问你,轮到你问了吗?”
“你的问题我可以答,但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慕清衡目光淡漠,“要知道,好奇的人是你,执着答案的人也是你,而我什么都无所谓。我不怕死,也不怕碎魂梦,你尽可以用任何手段来对付我,折磨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你若想知道答案,就必须跟我的节奏来。”
归程子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盯着慕清衡,这人刚刚还是一团死气,一具睁着眼的行尸走肉罢了。而到此刻,虽然他身上的绝望依旧强烈,但已经能挣扎起精神与他谈条件了——此人心志之坚,意志之利,实在深不可测。
如同野草,一息尚存,便能生生不息。
死都不怕,那必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归程子愣过之后,清了清嗓子:“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无懈可击,刚刚你可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你现在就不怕我把你心爱之人请到这里喝茶了么?”
说罢,他往后一靠,微微偏着头神色颇为得意。
慕清衡气定神闲,竟然笑了笑,只是笑意寒凉:“那是因为那个问题我想回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并非善人,但要知道,你救的这个也不过是狼心狗肺。你的威胁,我未曾有半个字放在眼里。”
归程子瞠目结舌,想不明白这人不开口便罢了,一开口居然噎的他无话可说。
想了半天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能威胁对方的话了,心里颇有郁闷,正烦着忽听他低声:
“你问我名字,”慕清衡顿了很久忽然开口,目光有些空,瞳仁静静不动,“很久没有人问过我叫什么名字了。”
归程子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接着瞪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越想越确定,慕清衡的话,他真的无从反驳。
算了,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便点头:“好,都好说。”
“无尽崖的确没有底,但可以把它想象成……嗯……一段没有终点的旅途,虽然没有终点,但期间却有无数的驿站。”
“千年前,魔族意图吞并六界,为什么第一个攻上的是人族?”归程子抛出个疑问后,立刻自问自答娓娓道来,“那是因为魔界距离人界最近,他们两界共享一个无尽崖,从旁边爬上去,便是人界的地界了。”
“这世上的许多事,往往由眼界局限了格局。人族站在无尽崖的最顶端向下看,只觉得是一片空茫的深渊,殊不知相去千里下面却还有一个魔界;同样的,魔族只知道自己上面有人界,站在悬崖边向下看时,便以为至此是无尽黑暗再无其他。其实都是眼界局限而已,没掉下去过,便不知道下边别有洞天。”
慕清衡一直认真听着,听到这里眸光一闪,慢慢看了归程子一眼:原来他也是掉下来的。
归程子说完后便有些懊恼地拍了下嘴,撇一眼慕清衡,但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干脆破罐破摔:“不错,我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但你以为这运气人人都有么?我掉落到这时这里空无一人,多少年过去了,才见到你一个。”
“要说这是什么地方么,不过就是无尽崖深渊处的一个沟坳,我把它称为第七界。”归程子指了指外边,方向顺着竹林指向深处,那是无尽悬崖边,“多少年了,从这里掉下来的,爬上去的,什么都有。”
电光石火间,慕清衡只觉自己脑中闪过了什么东西,快的有些抓不住:“你说什么?”
归程子瞥他一眼:“从这里往上看,这是人界与魔界共有的悬崖,掉下来的东西数不胜数五花八门;从这往下看,谁知道还有什么新奇地界,谁知道有没有东西掉下来没落到这里,却落到更下面的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往上爬也实属正常。”
慕清衡神色冷峻,似乎陷入了沉思。
但归程子没给他沉思的机会,说完之后便嚷嚷:“你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了,现在也该你兑现承诺了。你明明是血统最纯正的天族,为什么会有一颗匪石之心?”
慕清衡抬眸,淡淡地提醒他,“这个真相十分荒诞。”
“你尽管说,你都搞成这副样子了,这真相若不是离奇荒唐,我也不信。”
“好吧,”慕清衡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神有些空茫,微微启唇,吐出的字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此事渊源极深,千年前天魔大战,天帝御驾亲征,大灭魔族,凯旋而归。本是众族同贺的大喜之事,却不成想,归来的那人并非昔日天帝……”
他深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的吐出:“而是魔族的魑魅魍魉。”
归程子“嘶”了一声,沉思了许久,抬眼正色道:“现在外面那天族的天帝,实际上是天魔大战中逃脱的魔枭?他掩人耳目做了天帝……而真正的天帝——你的父亲,实际上当年就已经战死了?”
慕清衡如鸦翼般的眼睫在眼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他一点一点地抬起眼眸。
声音不高,却很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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