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真乃神人也

“父亲！”

        宫门之外，瞧见父亲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的万相长子连忙迎了上来，“如何，想必严大人已经归心了吧？”

        万文弼抽了抽嘴角，没有言语，默默坐上了轿子。

        长子一愣，登时反应过来，一边跟着轿子一边小声道：“孩儿鲁莽，不该在这人多口杂之地言语。”

        万文弼听得心里又是一阵抽抽，幽幽一叹。

        严颂文因为利益关系，或许最终还是会站到他这头来，但是.

        方才离别时的尴尬，他实在都不想多提了。

        夏景昀他真的就如此逆天吗？

        他连北梁君臣的想法都算得如此之准？

        眼下这样一个局面，河北之地任由骑兵驰骋，一路到汜水关前都无天险，自己这头还没几个兵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冷静地想明白这样的事情的？

        想到这儿，万文弼都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要与之作对的决定了。

        但能到他这样位置的人，早已是心智坚韧得常人难以想象，又岂可能因为这样一点小挫折而改变主意。

        亲随奉承道：“不过姜家愚忠，还是要听朝廷号令，此番姜玉虎北上，中京城中再无世子的对手，世子大事可成！”

        马车上的车夫扭头小声说了一句，马车里便传来吩咐，“停下来，喝点热水吧。”

        “军爷，可需要吃食，小吏也一并准备了，您放心，一定安全。”

        北梁武士同样面色凝重，认出来了对面的正是他们北梁铁骑的梦魇，大夏无当军。

        驿站里，所有的大锅都洗净了，烧着水，而三个北梁人却朝着无当军的队伍走了过来。

        明日跟朋友们好生显摆一下去！

        说到自己的父亲，秦璃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你今日怎生穿的白色？”

        “你也坐得久了，推爷爷去一道透透气吧。”

        长房院中，宽大的房中点起了仿如白昼的灯火。

        身后熟练而整齐的收刀入鞘声像是给北梁人的一声冷峻的警告。

        更别提早已对建宁侯情根深种的大小姐本人了，这要是一个没注意，都得吃挂落。

        “高阳不一样啊！他经过了连中三元的筛选，经受过先帝的考验和信重，最后又在龙首州处置过政务，收服了漕帮，最后又做下了这样的大事。那都是已经证明过了自己的，可安定伯没有啊！”

        李天风儒雅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卫老，在下实在是有些担忧啊！”

        “客官，天冷，来杯热茶吧！”

        待他离开，秦老家主望着眼前的灯火，感慨道：“阿璃啊，你是嫁了个好夫婿啊！”

        军需之事，说来简单：

        你打报告，我批条子。

        但若是他们知道事实，那可能就会感慨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强者在什么时候，都是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在北梁这种地方，对这位压得他们北梁边军都喘不过气的南朝小军神，充满了敬意，或者至少是畏惧。

        李天风下意识道：“自然是远远胜过。”

        “行行行，阿璃说得对。”老爷子语气缓和下来，“行了，你打探消息辛苦了，这么晚了早点歇着吧。”

        驿丞听见这动静，知道来的不是贼匪，心头长出一口气，快步命人打开了院门，他颠颠地朝前迎去，不曾想面前陡然响起了齐刷刷的拔刀声。

        秦璃坐在桌前，手边摆着大算盘，手中握着细毫笔，周边围了一圈账房先生，都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话音刚落，窗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你一向是懂事的，无需爷爷多说。”秦老家主欣慰地笑着，“没事出去走动走动，不妨事，不必一直呆在家里。”

        秦璃羞得跺脚离去，秦老家主哈哈一笑。

        ——

        与此同时，距离京师三百余里开外的长平县，一处驿站。

        姜玉虎看着他那执礼甚恭的样子，重新闭上眼，“本公子的对手是你爹，你还不够资格。”

        长子一愣，这穿个白衣又怎么了？

        “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别以为为父做了丞相，你就了不起了！穿着白衣想学秦思朝？你有那个本事吗？赶紧滚去换了！”

        北梁镇南王世子薛文律坐在房中，默默地看着随从搜集的各类情报和南朝风土人情信息。

        “嗯。”听见这个嫁字，秦璃脸上刚散的红晕又聚了起来，“爷爷放心，阿璃记得。”

        “啊？”

        长子被骂得一头雾水，双目发直，看着父亲气鼓鼓离开的背影，终于恍然大悟。

        但眼下朝廷四方叛乱，既大损了入账，又有海量军费支出，户部早已是捉襟见肘。

        三个北梁人面上青红一片，拱了拱手，灰溜溜地离开。

        卫远志轻声道：“云起贤弟是觉得安定伯不足以担此大任？”

        被自己长辈这般当面调侃，秦璃也忍不住脸一红。

        秦家家主快步走来，一看女儿也在，朝秦璃点了点头，然后激动道：“父亲！无当军和泽州那边来信，北梁那边居然真的有使团来了！”

        【如果我们猜得没错，北梁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将抵达。只要真的有使者来，不论他说什么，此事就已经八九不离十。】

        薛文律笑了笑，“姜将军既去，南朝有何人可堪为敌？”

        “世人皆慕权贵好，却不知权贵亦有权贵之重。你嫁给了他，注定未来会有许多这样的事情，心里要看得开。”

        挥退了管家，卫远志捻须而笑，李天风摇头感慨，“神了，真的神了！”

        “道左相逢，久仰姜将军威名，还望不吝一叙。”

        卫远志嗯了一声，管家推门进来，向二人问了个好，然后开口道：“方才中枢那边派人来传话，刚刚收到了无当军军报，和泽州来信，北梁镇南王世子率使团前来，按照路程估算，两三日便将抵达京师。”

        军士摇头，“我们人多，不劳烦了。”

        薛文律亲自将其扶起，礼贤下士地微笑道：“背井离乡，为国尽忠，该本世子敬你才是，何须行此大礼。”

        “难受吗？”秦老家主呵呵笑着问道。

        李天风捋着胡须，“若是安定伯能够在无当军中再历练上三年五载，跟着安国郡王再打上几场大仗，军旅经验再丰富点，自无忧虑，但如今.哎，卫老啊，一年半之前，安定伯可是还在劳工营干苦工啊，如何比得过军中宿将？”

        薛文律语气平静，“欲建非常之功，自当历非常之苦。”

        他闭着双眼，继续着刚才的思考。

        李天风恍然，但是心头的忧虑又是哪儿那么容易轻松放下的，总觉得如此安慰从道理上说是没问题，但却依旧让心里空落落的没个安稳。

        “说的也是，姜玉虎自有父王对付，本世子做本世子的事情就行！整队，出发！”

        队形齐整的骑兵冲到了驿站之前，整齐地停住，如同武林高手手中收放自如的长枪，数百人的队伍，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如今更是要在最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的军粮和物资，只能依靠商路遍布天下，同时又有海量资财的秦家帮忙了。

        卫远志端起酒杯，李天风举杯响应，酒杯碰出响声，就像是胜利的击掌。

        ——

        秦家，府中不论是族人还是下人，今日自午后起，都有些谨慎，走路说话都不敢太过大声。

        “劳烦驿丞准备些开水，与我等稍作补给。”

        对之前吃够了朝中无人之苦的秦家而言，这等绝对大事推迟了，秦家掌权的能有几个心情好的。

        北边雨燕州的事情传来，说得都像是要亡国了一般，但凡有那么点脑子都知道，长房大小姐和建宁侯的婚事多半得推迟了。

        薛文律这等人物可不是等闲，在这样的时候，由他率队出使，到中京城去，到底所图为何呢？

        万文弼没想到自己儿子愚笨至此，自己方才没答理他，他居然还敢问。

        亲随将东西放下，笑着吹捧道：“世子才华绝世，却还能如此刻苦用功，让这天下其余人可怎么过哦！”

        姜玉虎不置可否，冷峻的脸上竟露出极浅的笑意，“去了你就知道了。”

        定是在中枢吃了瘪了！——

        卫远志的府上，李天风正和他相对而坐。

        军士们很快填满了小小的茶铺，而茶铺的内室，一个中年男子双膝跪地，“大梁绣衣局南朝分部三星绣衣使尉迟弘，拜见世子殿下。”

        进了府门，长子便开口道：“父亲，今日到底有所得否？”

        秦老家主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div  class="contentadv">        “啊？没然后了啊，高阳那孩子，真乃神人也！居然被他猜准了！我们今日还在讨论，北梁到底打的什么盘算呢，这下好了，使团一来，大家都不用争了！”

        秦璃推着轮椅，带着秦老家主来到一处水榭中，四周视野开阔，也不担心有人暗中偷听或窥视。

        李天风和卫远志面色齐齐一变，想到了夏景昀昨夜在朝堂之上的推断。

        看着上方那个美丽大方又不失威严的女子，众人终于明白了老家主为什么会将秦家的未来押在她的身上。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

        姜玉虎忽然叫住了正欲离去的薛文律，“去了中京好好努力，不要输得太难看。不然本公子今日与你说话，会显得本公子很废物。”

        轿子很快就来到了相府，长子等他下了轿，主动搀着他朝府中走去。

        楼下是严阵以待的随行护卫，薛文律负手站在窗边，看着那支骑兵渐渐在夜色中露出轮廓，眉头旋即一皱。

        “还好。”

        相比起来，人家夏家的乡野村妇，怎么就能生出夏景昀那等才俊呢！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着一脸期待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无当军众人悄然昂首挺胸，区区一个北梁世子算个球，我家公子都不带搭理他的！

        他皱着眉头，正要说话，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老爷。”

        下方的一帮账房先生起初还不以为然，只当是配合大小姐罢了，但在见识了秦璃条理分明的任务分配，自己因为粗心的一些小小失误都一一被秦璃抓了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一顿斥责之后，众人都老实了。

        “哎呀，还没嫁呢！”

        驿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军爷，军爷，这是误会，他们是北梁使团，去中京出使的，小吏看过文书无误！”

        忙活了一阵，秦璃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满意地看着面前的纸，吹干了墨汁，沙哑着开口道：“如此，应该就足够了。”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父亲！父亲！”

        无当军众人神色微微一肃，北梁镇南王世子薛文律，大名鼎鼎的北梁四骏之一，居然就在这小小的驿站之中。

        军士扫了对面众人一眼，默默等了一瞬，自家队伍中并没传来新的命令，便收起了刀。

        几个军士前去驿站之中，盯着整个烧水的过程，以防北梁人趁机生事。

        他定了定神，暗自道：我与他只是君子之争，他是答应了我要让我当名副其实的丞相的，如今是他没做到，而不是我。

        待薛文律离开，一帮无当军的军士们都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但姜玉虎却在夜色中悄然皱起了眉头。

        只见她神色肃然，眉目之间虽然依旧可见美丽，却也有威严渐露。

        三人刚走不到片刻，薛文律便亲自走了过来。

        薛文律淡淡嗯了一声，手上却没动作。

        一个骑兵轻扯缰绳，脱离队伍，敲了敲门，“驿丞何在？”

        “阿璃，忙完了？”

        “无当军，不愧是我朝心腹大患啊！”

        “那以他们二位之能，岂会不知道此番兹事体大，不容胡来，但他们可有阻拦？”

        “此言差矣啊！”卫远志看着李天风，“依照此言，高阳不也是那般？比起宦海浮沉数十年的你我如何？”

        秦家家主还得靠自己女儿说好话才能从老爹那儿得到点好脸色，但习以为常之下也不觉得憋屈，最关键的是，那翻了天的大事被证明了只是虚惊一场，还是自己准女婿厉害啊，想到这些，美滋滋地就退下去了。

        从一旁厚厚的纸稿来看，显然已经这般工作了好久了。

        “呵呵，迟早的嘛！这小子，有点本事，也难怪能享齐人之福。”

        地龙烧得屋内温暖如春，两人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盘绝对精致的小菜，一壶御赐的剑南烧春，但两人却都没有太多的兴致对付酒食。

        秦璃摇了摇头，“阿璃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的，相信朝廷和中枢自有安排。”

        翌日，薛文律起个大早，站在窗户前，看着下方，一切如常，仿佛昨夜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数百人只是一场梦一般。

        秦璃自然听得懂爷爷在说啥，轻声道：“他现在肯定事情多，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队伍之中，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的姜玉虎眼皮都没睁，带着浓浓的蔑视，“他觉得他有资格让本公子去见他？滚！”

        马车缓缓前行，中午时分，众人路过一间道旁茶棚。

        秦老家主坐着轮椅，盖着薄毯，笑着出现在门口。

        秦老家主点了点头，“你看看你，比起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不知道通透了多少。那么大的人了，今日也不知道在府上帮帮忙，一整日就出去跟他那些同样不成器的狐朋狗友心忧国事，一帮废物凑在一块，能谈出个什么！”

        原本的休息之所满了，行程被打乱，但赶了一天路的无当军没有丝毫抱怨，直接到了路对面下马等候。

        与北梁那漫长的边境线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现，一座座关隘，双方的驻军，各自领兵之人，纷繁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纷至沓来。

        “等一下。”

        “哈哈哈哈！”卫远志听着李天风的忧心忡忡，忽然笑了起来，“贤弟啊，你今日这脑子就少转了一个弯啊！”

        “不理你了！”

        一帮账房先生都齐齐起身问候，秦璃也迎出来，主动从老仆手中接过轮椅，将秦老家主推到桌前，“爷爷您过目，看看有无纰漏。”

        秦老家主瘪了瘪嘴，“你们那帮胸无点墨的人能争出个什么来，好了好了，下去吧。”

        他们远远站定，似乎也不敢走进无当军刀枪笼罩的范围之内，朗声道：“敢问姜将军可在？镇南王世子邀您一叙。”

        秦老家主笑着接过，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不住颔首，“我家阿璃今后也定是个贤内助啊！”

        吓得他魂飞魄散地倒退，身后却又同样响起一阵阵势弱了许多的拔刀声。

        在队伍之前站定，长身一礼，“在下薛文律，见过姜将军。”

        队伍自动让开道路，姜玉虎身形不动，只是缓缓睁开眼，“有事？”

        看着父亲被数落，秦璃轻声道：“爷爷，父亲也是担心咱们家的事情嘛。”

        马蹄声如同投入静水之中的石头，瞬间让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驿站骚动了起来。

        他看着懵逼的李天风，“你既然对高阳服气，那他可会乱来？他选好的人，又岂会不是合适之人？你看看安国公、卫国公，都是早年跟随先帝创下那般功业的老人，比你我如何？”

        站在院门前的军士眯着眼，眼中映着刀光，刀光映着寒月，“北梁人？”

        秦璃坐在此间，居中调度，就是要想办法调运沿途各州郡物资，保障大军用度。

        一个小厮上前，打了个一个隐秘的手势。

        被这般当面羞辱，薛文律倒也没动怒，“如此，在下冒昧了。南朝英雄，在下就久仰姜将军大名，愿今后有机会能与将军一叙。”

        秦老家主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孙女，“说起来，此番事大，你不担心吗？”

        亲随端着一碗热汤进来，“世子，夜深了，喝点暖和的吧。”

        对方面露感动，“世子殿下，情况紧急，下官先将情况禀报。昨日上午，雨燕州的消息就被传了出来，如今慕容将军与东方平已经拿下了整个雨燕州，我们按照原定计划，立刻组织人手在城中制造恐慌和谣言”

        薛文律微笑着道：“南朝的孤儿寡母，怕是已经坐不住了吧？”

        尉迟弘面露尴尬，“下官等办事不力，南朝京师，并无半分慌乱。”

        薛文律脸上自信的微笑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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