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寺卿


大理寺卿的嘴角一抽,见鬼的付二小姐。

        从五名山事发后,出了守城门的兵卒支吾出二小姐架着马车出去,现在根本就找不到人。年尽四十的刑部尚书对着他一顿哭嚎,说自己女儿命苦云云,谁也不知道付升升跑去了哪里。

        面上不显,又问:“祁王殿下出宫建府时我曾有幸远远看过,那时你在哪里?”

        应十九道:“小的是最近殿下买来的家奴,大人没见过。”

        寺卿又问:“刚买不久就成了管事来接待我?”

        应十九头又更低了三分,“殿下府里缺人,小的是临时补上来的,混个眼熟。却是唐突了大人,小人该死。”

        付一成不说话了,哼了一声,看出来他亲自到场只审问了一个小厮有些被下了脸面。

        收了纸笔,由下属接了。

        “小人送大人。”应十九忙不迭弯着腰跑过去,奴颜婢膝的,付一成眉头蹙得紧紧的,说:“不成体统。”

        古板性子。

        但也好应付。

        寺卿一路走远了,云铮躲在门房屋里看他应付人。

        说话的声音像是奶猫,带着勾。

        “十九……”

        应十九对付一成十只有九句是胡说八道,却有一句是说对了的,云铮病了。

        五皇子小脸烧的红扑扑的,汗水湿了鬓角。他们一路从京城外越过城墙赶回来,吹了凉风。

        云铮呜一声,扑他怀里。

        十四岁的孩子在同龄人面前也算矮,只能到暗卫的腰腹位置。应十九低头能看到小孩子的发旋。

        他双臂从身上裹得被褥里钻出来,将应十九拦腰抱住。五指各扣在胳膊上,脸埋他怀里,活像撒娇。

        “殿下、”

        应十九睫扇簌了两簌,暗卫的本能不习惯有人近身。将人踢滚出去冲动被主人遏制住了,重新归于平静。

        祁王府里承了废丞相原来的各种摆设,水池里一条鱼跃出水面,溅起了几滴泛着光辉的莹莹水珠。

        暗卫腰身纤细,云铮环着他黑色的腰封,两臂合在一处还有空余。他心里感叹,将脑袋又埋十九怀里拱了拱。

        面上哭戚戚的装难受,仗着人小,像个白白的糯米团子。

        “十九我好弱好弱,只是出了城门便被人劫到了山寨里去,麻烦你找过了、还给你拖后腿。”

        他现在倒是知道哭了。

        当初一股脑冲上去,将寨主一脚踢下山时也不见他害怕。好像根本不是他似的,变脸比翻书都快。

        手指悄悄撵了一缕应十九垂下的黑发。

        云铮的指腹摩挲着那根发丝,左手悄悄顺着那缕发一路向上,摸到了发丝中心端的位置。

        缠在左手食指上朝前提,右手使力。

        偷偷拽了半根应十九的头发丝被吹地碰到了云铮手背上,一路痒到了心坎里。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地里埋下种子,经年累月,等着抽根发芽,长出名为爱的果子。

        “江辰回来了,听说……外面很乱。”

        赶尸人被黑火药的威势吓破了胆子,自觉京城非是自己容身之地,没收拾行李,只揣着自己怀里的银子早早跑出了京城。

        前后脚,他刚一走,锦衣卫便将五名山围了个密不透风。

        里面活着的死了的一概带回去。

        没几天,就压出了一个倒霉的异族人。

        是药师的弟子。

        他连山寨都没进去,懵懂无知稚子,被人提溜着领子关进天牢里。

        五名山被炸了半个山头,京城都觉得抖了三抖。黑火药惊了圣驾,来审问他的是臭名昭著的九千岁。

        九千岁林江则审问人手段一等一的高,他跟边陲的老将军混出来。活人进去无论有罪没罪,扒了一层皮才能提审。

        那小弟子什么都不知道,支支吾吾的叫了三天。到夜里,狱卒看到那人脸朝地一动不动躺着,耗子把他的手指当萝卜啃。

        一阵寒风过来,密密麻麻的铁链子被解了,开了牢门,人已经断了气。

        什么都没问出来——他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只说了一个黑衣人带着两个少年把他敲了,又说那三人是土匪。

        他没用,山寨里还活着土匪有用。

        林江则顺着藤一路摸去,连斩了几个小官员的脑袋。一时间整个京城风雨欲来,人人自危,哪个帐中卧下,久不入眠。眼睛瞪着溜圆,唯恐一觉醒来丢了乌纱帽,还连带着脑袋都一并掉下来。

        这么一片人心惶惶之中,祁王府却是难得风平浪静。

        唯一称得上事情的便是莫云霏辞行。

        这个聪慧的女子似乎早已经洞察了丈夫再也无法归来的真相。

        她着了一身素色粗布长裙,应十九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从从乾城九死一生跑回来,他便心里留下了长不好伤,觉得不杀了太子,他便羞愧于面对自己死去的兄长与面前的嫂嫂,无处藏身。

        还是莫云霏先挑了话头:“十九不问问我哪里去?”

        应十九结巴了一下,又要咬舌头:“……嫂、嫂嫂哪里去?”

        “去舟地,几年前听说那里发了大水,冲了麦田……不容易啊,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说千万人而吾往矣,百姓受难,我辈行医者自当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应十九:“是因为我们走了、”

        “也不是。你们走得急,一点讯息都没留下……年轻时候是个毛都不懂的丫头,义薄云天比不过心里头装的情情爱爱,就想着等一等——谁知道你们一走走三年,姑奶奶人都要等得人老珠黄了!”

        她指天骂:“应一那厮回来我扒了他的皮。”

        说着,心里郁结气少了三分,莫云霏没摸自己的紫竹烟杆,落寞一声,道:“我走了。”

        “十九也保重啊,这里不比外面,你那几个兄长不在,又将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万事小心。哦对了,你那身后的小犬护好了,别不小心让人练了手,没了命。姑奶奶铁石心肠的,即时可不容许你在我面前哭鼻子。”

        应十九嗯了一声,反驳:“我不哭鼻子的。”

        莫云霏已经走远了,她身子轻盈,脚步也快,三两下便随着拥挤的人群消失在人海。

        只能远远看到她身后背的药筐,随后再也瞧不见分毫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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