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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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棣尊这个名号是尹慕尘自己给自己封的，为的是听上比较霸气，好唬人。但当年除了北棣之外，世人更多直接喊他‘北棣魔’，‘尹狗’，‘尹老贼’等“爱称”。
在那些名门正派的眼里，北棣是等同于地狱一般可怕的地方，而他北棣尊更是从幽冥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魔，杀人嗜血，无恶不作。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北棣山竟也成了世人心向往之的地方了？成了正道领袖，仙门翘楚？
是谁把北棣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们口中的北棣尊吗？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呀，又是谁接替他掌管了北棣山，还盗用了他的名号？
会是翟肃吗？
尹慕尘惨淡一笑：“应该就是他了。”
对于翟肃掌管北棣山一事，尹慕尘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以翟肃的资质和能力，还有他对北棣内部事务的熟悉程度，接管北棣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是，翟肃竟然会继续顶着‘北棣尊’这个名号，这倒让尹慕尘颇感意外。
为何不另取别名呢？毕竟当年‘北棣尊’这三个字的名声有多臭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难道不忌讳吗？
尹慕尘想了半天，终得出结论。
“肯定是我名号取得太好听了，所以翟肃才舍不得换。”
也罢，用就用吧。
对于名号被人冒用这件事，尹慕尘并没有纠结太多，反正他都死了，死后不过是一杯黄土。
世人如今只记得风光无限的北棣神尊，又有谁会记得当年臭名昭著的尹慕尘呢？就算记得，只怕也不会再称他为北棣尊，只用简单‘魔头’二字一笔带过罢了。
与其对已经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不如好好想想现下该如何脱身。
尹慕尘懒懒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打算先在镇子周围打探一番。
不是说皓辰派来了吗，他也该去会会这个老冤家。
空旷的街道上鲜有行人，春风拂过扬起一地柳絮洋洋洒洒，倒透着几许萧索。
因为黑血病的关系，镇民们大多都待在家中，尽量避免外出与人接触，甚至连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只有不怕死的尹慕尘敢一个人大大咧咧，不紧不慢地在路上闲晃。
直到走到了城门口才终于看见几个扎堆的大活人。
只见一群身型挺拔的白衣少年站在城门出入口，个个手执长剑，即便下半张脸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能从眉宇间看出严肃端方。
一看见这群白衣少年，尹慕尘额头就止不住的突突直跳。
果然是皓辰派，这熟悉的一水白衣白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宗主姓白似的。跑来有疫病的地方还穿成这个样子，也不嫌晦气。
尹慕尘本着‘来都来了，总要打声招呼’的原则，堂而皇之地朝着几名少年走去。
皓辰派的人一看见有人靠近，个紧盯着突然前来的陌生男子。
尹慕尘明明离他们还有十数步的距离，领头的一名少年便率先开了口，语气也还算客气：“这位公子，不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尹慕尘脚下步子未停：“哦，我在镇子里闲着无聊，就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
“不准靠近！”另外一名白衣少年赶忙出声喝止，右手已握上剑柄，一副他再考靠前的话就一剑宰了他的架势。
不过剑还未出鞘便被一旁领头的少年给用手掌压制住了。少年继续耐心道：“如今清水镇有疫病，公子还是尽量少出门比较好。而且太阳就快下山了，快些回去吧。”
只可惜尹慕尘是故意来找茬的，哪里会领对方的情，他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撇嘴道：“老关家里会憋出病的。”
“公子若是觉得无趣，我可以送公子几本游记小札，也好解闷打发时间。”
尹慕尘没有接话，心里却是暗暗叹道：“嗯…脾气倒是不错。果然是白卿那家伙教出来的，跟他一样…装模作样！”
眼看装傻充愣不起作用，尹慕尘便决定换个方式。
撒泼打滚！
说来就来，下一刻尹慕尘就“哇”得一声哭喊了起来。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我实在不想被关在这里等死啊！”尹慕尘大步上前，猛地拽着少年的袖子，眼泪鼻涕的往人家身上蹭。
领头的少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扑上来，一下子没有准备，只能尴尬地扯着袖子，道：“这位公子你冷静些，先放开我。”
“我不放！我根本就不是清水镇的人，身上也没有病，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不想陪这些人一起死在这里啊！”
尹慕尘扯着人家袖子还不够，干脆一下半坐在地，转而死死抱着少年的腿。
少年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疯癫的无赖，怔在原地，走也不是，推开也不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一旁其余的几位少年碍于疫病的关系也不敢上前帮忙将人拉开，只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场面一度混乱，忽然间一道低沉狠厉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跟这种疯子有什么好废话的，直接打晕，拖下去关起来。若是再不听话，便一剑杀了！”
声音传来的瞬间，尹慕尘身子猛地僵硬，再也无法动弹。
这熟悉的嗓音，他就是再死十次都不会忘记！
是陆放！
尹慕尘还活着的时候坚信，若说这世上有谁会永远追随他，至死都不会背叛他，那这个人必定非陆放莫属。
陆放，北棣山左使，曾经是最得尹慕尘信任的左膀右臂。与尹慕尘而言，陆放不仅仅是下属，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他可以倾尽一切的朋友。
陆放虽然忠心，但缺点就是心眼太实。本来尹慕尘还担心自己被翟肃所杀之后，陆放极有可能为了给自己报仇也惨遭毒手。想不到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二人还能在此地再次重逢。
往事如潮水般涌进尹慕尘的脑子里，不知不觉已拖着步子朝对方走去。他想要伸手抱住好友的肩膀，想要倾诉重逢的喜悦。
就在眼泪快要忍不住夺眶而出之时，对方冷冷的一句话彻底打散了尹慕尘的激动。
“哪儿来的娘娘腔？”
尹慕尘：“……”
继而眼前银光一闪，锋利冷冽的剑锋已对准尹慕尘的鼻尖，逼着他不由后退数步。
陆放冷着脸警告道：“要是再敢靠近一步，管你有病没病，老子一律杀了！”
尹慕尘僵着身体，进退两难。
这怎么跟他想象的重逢画面不太一样啊？
不过尹慕尘很快就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毕竟他现在的身体是尹凡的，顶着一张连他自己都还没习惯熟悉的脸，陆放认不出他来也是自然。
见尹慕尘一副被吓傻了的呆滞模样，陆放鼻尖一哼：“你是哪家的？”
尹慕尘脑子里乱做一团，心道：“我该怎么说？若是我现在亮出身份，与他相认，他会相信吗？
这个念头一起，便很快被尹慕尘自己打消了。既然陆放现在还留在北棣，那便说明一件事。
他归顺翟肃了！
陆放如今已是翟肃的人，且不论他可能根本不相信，即便陆放真的相信这具身体里的人就是尹慕尘，只怕他也会为了新主，把他一剑杀了。
意识到曾经最信任的下属也有叛变的一天，尹慕尘心里是说不出的闷痛，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庆幸，起码陆放还活着。
尹慕尘苦笑：也罢，叛就叛了。这世间，本来也就没什么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见尹慕尘许久不答话，陆放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眉头一蹙，刚要开口，却叫身后的白衣男子打断。
“这位公子方才说并非清水镇人士，想必是与京都的梁公子一起来的吧？”
闻言，陆放盯着尹慕尘上下打量，目光触及他身上那若影若现的脚印痕迹时不由眉头一皱，满是鄙夷：“哦…原来是人家养的小白脸啊。”
尹慕尘：“……”
说完，陆放又挑衅地看向皓辰派众人：“这就是你们皓辰派的办事能力？难怪这么多天都搞不定一个小小的镇子，还要麻烦我们北棣山千里迢迢跑一趟。”
另一名皓辰弟子怒道：“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自然是说你们皓辰派无能，一帮娘们唧唧的废物！”
“你们北棣山别太狂妄了！”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尹慕尘站在一旁观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其实是心里另有盘算。
看来外界所传非虚，北棣与皓辰的关系已是势同水火。他若是趁着两方内斗的时候趁乱逃跑，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尹慕尘兀自想着，连一会儿的逃跑路线都计划好了，就等着两方打起来。
只可惜算盘打得再天衣无缝，往往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尹慕尘‘黄雀在后’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被突然出现的阿鸢给硬生生打断了。
“尹公子，你快跟我回去吧。梁少爷他出事了！”
“大饼…哦不，梁茂他怎么了？”
“他好像…好像是发病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争执不休的两方顿时安静了下来，皆是一脸正色地盯着匆匆赶来的女子。
尹慕尘也是一惊：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下午他明明还好好的。后来和你…吵了一架，就气呼呼地跑出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对劲，发冷汗不说，还一直咳嗽。刚才又吐了一口黑血，我看情况不对劲就立马跑出来找你。你快随我回去看看吧。”
闻言，那名领头弟子也跟着道：“我也去看看。”
另一名弟子却立刻阻止：“白望，你还要去？你没听见都吐黑血了吗？那不就是…那种病吗？”
被唤作‘白望’都领头弟子摇摇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陆放抢了先。
“哼！一群胆小鬼。”陆放嗤鼻道。
“你别太过分！”
白望抬起掌心阻止了自家人的争吵，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一人前去即可。尹公子还请带路吧。”
尹慕尘：“…”
另一皓辰弟子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那怎么能行？你…”
“腻歪够了没？要是怕死就滚远点，别挡着我们北棣做正事。”陆放不耐烦道，朝着尹慕尘的方向微抬下巴，“喂！小子，带我们去瞧瞧。”
尹慕尘：“…”
我有说我要去吗？！各位大哥，想去凑热闹你们自己去啊！干嘛非得扯上我呀？
那大饼脸是尹凡的主子，关我尹慕尘什么事！
尹慕尘心里是叫苦不迭，但无奈两方现在都盯着他，若是他借口说不去，只怕也很难找机会逃走。
踌躇间，陆放催促的声音再次传来：“走啊！你‘情郎’还等着你呢。”
尹慕尘：“…”
你他妈能不能给我闭嘴！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嘴那么臭呢？
最后尹慕尘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他们再次回到那间昏暗阴冷的屋子。
屋子外，一衣衫朴素的大叔站在门外，一看阿鸢带着尹慕尘赶来，大叔赶忙喊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些是？”
白望率先介绍道：“大叔，我是皓辰派弟子白望。梁少爷一直在里面吗？”
“是啊。梁少爷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嚷着热，然后就开始咳嗽，怎么都停不下来。我瞧着事情有些不对劲，就让阿鸢出去找尹公子，我自己就一直守在门外。你们放心，谁都没有进去过，里头只有梁少爷一人。”
交谈间，屋子里头不断传来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不禁让人怀疑这位大少爷是要直接将肺给咳出来。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门板另一头的梁茂忽然低吼道：”尹凡！你快给我滚进来！”
尹慕尘愣着没动作，陆放故意用力撞了下他肩膀，催促道：“去啊！叫你呢。”
尹慕尘：“…”
行！你们都是我祖宗！
尹慕尘推门而入，屋子里暗得恍若黑夜，所有门窗都被梁茂给关死了，好像生怕有光透进来似的。
尹慕尘转身环视四周，只见梁茂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梁茂声音颤抖道：“难受，我好难受。快救救我…咳咳咳！”
白望没有太多犹豫，用白布将口鼻一遮，便大步走向角落里的梁茂。指尖只在对方脖颈处微一停留，白望眉头就沉了下来。
“他脉息很弱，似乎是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得赶紧把他挪到外头更空旷的地方。”
陆放喝道：“你疯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要把他带出去？是嫌大家死得不够快吗？”
“可是…”
白望刚想反驳，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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