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望进江景行那一双深邃迷人的眸中，桓姝微微一怔。她在心头默念着他的控诉，竟也有些心虚了。

        自己这样做，真的很过分么？

        桓姝有些怀疑自己了。

        自己主动找江景行，的确都是有事才请求他帮忙，平时并不会主动找他。这既是基于礼法避讳，也是她自认为，二人虽是未婚夫妻，却也没有熟悉到需要时时相见的份儿上。

        可是，即便算上这一回，自己请求江景行帮忙，总共也不过就是第二次罢？如此行为，难道当真便伤了他的心？

        见着江景行薄唇微抿，眉眼低垂，从来淡漠的面上流露出些许的脆弱，却又很快隐藏起来。不知为何，桓姝的心头竟也有些难受了。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鬼使神差一般，桓姝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轻轻触碰江景行的额间，似乎是想要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感受到桓姝指尖的温度，江景行猛地抬头，眸中俱是震惊。转瞬过后，便在震惊之余，竟也带了几分隐隐的窃喜与期待。

        便在江景行抬头的那一瞬间，桓姝一下子就清醒了！

        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而轻浮的举动？桓姝心头一阵混乱，就仿佛是方才有什么未知的情绪正影响着她，带着她往内心禁处的深渊而去，教她做出了这不合心性的行为。

        她下意识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被江景行牢牢地抓住了。他握得很用力，似乎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才肯罢休一般。

        江景行深深地看着桓姝，细细地观察她面上的情绪变化，胸口剧烈地跳动着。他将桓姝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中，感受着指尖柔软而细腻的触感，与二人肌肤之间温度的传递，竟忽然有了片刻令人心悸的欢愉。

        这便是，从前世的后来以至今日，他内心深处最最深切的渴望，或者说，执念。

        江景行握得很紧，捏得桓姝的手都有些疼痛了。她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却没从他的手中将自己解救出来。

        桓姝有些委屈，轻蹙着眉，不满道：“我手疼！你快些放开！”

        见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桓姝却觉得自己的手愈渐疼痛，她感觉手中的指节都快被捏断了。

        桓姝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疼痛，心里委屈极了。她气得都想骂他几句，但到底理智还没完全烧光，只怒声道：“江景行！你听到没有！”

        她这一声怒斥似乎终于唤醒了江景行，闻言，他立刻就放开了桓姝的手。他的手一松开，果然，就见桓姝原本白皙的一只手此刻已经被捏得通红，与手腕上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着自己手上明显被捏出来的指痕，桓姝的心中就更委屈了，她怒视着江景行，气得想掐回去，却到底是不敢。

        见着桓姝不满的瞪视，江景行竟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有些自责于自己方才的失控，却更担心桓姝的手伤。便在桓姝的挣扎怒视中，他轻柔地捧起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好在是没有什么妨碍的，再过一些时刻，她手上的指痕便可消散。

        “是我的错，”江景行在桓姝耳畔低语，轻声哄她，“我再也不敢了。阿姝乖啊，别生气了。”

        温柔的低语萦绕在她的耳畔，低沉好听的声音犹如一阵自天边传来的仙乐，低声吟唱，诱得桓姝耳间微红。

        “那……那你帮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了。”桓姝理直气壮地要求着。

        其实，自从上次提亲之日，她在桓家朝他发火后，桓姝隐隐约约就发现，江景行对自己，或者说，对有着这样一副容貌的自己，容忍度是很高的。

        不论在他内心深处把自己当作是谁的替身，但他对现下的自己，总是有些在意的。在旁人眼中，江景行对自己这些许的纵容，大概就算是对她的宠爱了罢。

        所以，她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恃宠生骄”了。凭着莫名其妙的隐隐自信，仗着他偶尔的纵容，便试探着，想要从他这里获取更多的好处！

        听着桓姝看似理直气壮，实则悄悄试探的要求，江景行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见着桓姝这副模样，忽然地就想起了，曾经他见过的，母妃养在宫里的那只小小狸奴。

        算上两世，其实这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不知为何，他却对这段经历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他都还记着，那只狸奴肚皮上异常柔软的触感，以及它尾巴上那一圈与别处不同的花纹。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便独自居住在皇陵，只有一位年老的嬷嬷相伴。直到六七岁时，他才被接回了皇宫，不知缘由。

        在皇陵生活的时候，生活虽然清苦，但他少有见人，也就并不会感觉到别的什么情绪，自然也就不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等他回到皇宫之中，独自站在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漩涡之中时，他竟才觉得，当初在皇陵生活的日子，才算是他这一生之中难得的宁静岁月。

        那时他才回到皇宫，对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而又警惕的。父皇的皇子公主众多，有的甚至已经成家立业了，其实并不在意他这样一个才被接回宫里的、沉默寡言的幼子。

        而他所期待的母妃，对他却似乎也并不亲近。

        他从前绝不会想到，在这充满热闹的皇宫之中，他竟感觉比在清冷的皇陵之中更加孤寂。

        便在这样的时候，他见到了养在母妃宫里的那只小小狸奴。

        这只狸奴本不是母妃宫里的，不知什么时候躲过了重重人流，竟悄无声息地窜了进来。过了几日也无人上门来找寻，母妃便留下了这只狸奴养着，闲时解解闷。

        他幼年下课后，每次回到寝殿之时，就能见到这只狸奴正趾高气昂地站在宫殿门口，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优雅而骄傲。他忽然就生了几分亲近的心思。

        只是这只狸奴却似乎并不好亲近，一见他就躲得远远的，然后在暗处悄悄观察他。等到他离去后，它才又从拐角处窜了出来，微眯着眼睛，目送它走远。

        他知道它对自己是警惕的。

        可说不出为什么，幼年的他似乎就跟它较上劲儿了，费尽心思都想要征服它。于是，他便时时往它跟前凑，日日偷偷去御膳房，寻摸些新鲜吃食放在它面前，诱惑着它。

        才开始时，这只狸奴仍是警惕着，不肯亲近他，非要等到他走远后才肯过来吃食物。但它是经不住诱惑的，慢慢地，它的警惕日渐放松。

        就这样日复一日，这只狸奴似乎察觉到被纵容后，终于又开始趾高气昂了，并且是在自己的面前，趾高气昂。

        这只狸奴不再排斥自己，逐渐允许自己在它吃食物时，陪伴在它的身边。偶尔它心情好了，还会露出软软的肚皮来，伴着映照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暖洋洋的日光，用它那双湛蓝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等到自己抚摸它柔软的毛发时，就会舒服地眯起眼睛，动一动尾巴。

        这便是他昏暗无光的幼年里，唯一的温暖。

        江景行见着桓姝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理直气壮，但手中却略微不安地卷着裙摆的一角，他清楚地知道，那是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试探。就如同幼年时那只虚张声势的狸奴，面上张牙舞爪、趾高气昂，实则悄悄试探、小心翼翼。

        真是可爱得紧。

        他听见自己低低地轻笑着，在桓姝不安的怒视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缱绻，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纵容。

        他在她耳畔低语：“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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