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晋王府，书房。

        “启禀殿下，工部侍郎桓徽一案，大理寺已审结上呈。”来人毕恭毕敬，将一应案卷呈送上前。

        “放着罢。”案桌前的玄衣男子正批阅折子，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暗沉的眼中不见任何情绪，淡淡回应。

        来人应声，小心翼翼地将案卷呈送至案桌一角，默默退下。

        此人退下不久，江景行批阅的笔尖顿了一顿。少顷，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展开了方才送来的案卷。

        “……工部侍郎桓徽勾结肃王逆党，是为谋逆，罪在不赦，依律当斩。桓氏一族亦当连坐，抄家流放，永不复用……”

        果然，还是同前世的结局一样。

        上一世，他自成年后便被先帝发配至边疆御敌。桓徽一案定罪发落时，他尚未进入京城权力核心，只能从京城传来的只言片语中了解朝堂之中的大致动向。

        时值先帝病重，朝堂之中各方势力隐约地都按捺不住了，党同伐异成风。

        因河东郡水患一事监察不力，工部侍郎桓徽遭贬谪。又因被密告与肃王谋反一案有所牵涉，桓徽问斩，桓氏一族抄家流放，不复启用。

        及至三年后，因工部尚书郑廉贪腐一案案发，始查明，当初桓徽之罪实属诬告陷害。然桓氏后人已不知所踪，京城桓氏一族从此没落。时人叹惋。

        而彼时，他还不认识桓姝，或者说，无双。

        他与桓姝的初见，其实并不算美妙。

        桓徽案发后一年，先帝为制衡朝堂，终于将他从边疆召回京城。重回权力核心，培养自己朝堂中新的势力迫在眉睫。

        那一日，应同僚邀请，他去了教坊司与之会面。而就在那里，他见到了已经家破人亡，作为获罪官眷被充入教坊司的桓姝。

        彼时，她虽落魄，却仍然骄傲。

        在抚琴之时，她瞒过了所有人，做出顺从的假象。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她却趁人不备意图撞柱自杀，并且意志坚决，力度极大，她几乎快要得逞了。

        鲜血自她白皙的额角流淌而下，略过清秀的面庞。在周围嘈杂的声音之中，这血色与肌肤相冲击的画面，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他其实对美色从不感兴趣，可不知为何，见到她那双冷漠厌世的双眸，他难得的起了恻隐之心。

        他将她带了回去，赐名无双，取自风华无双。他许诺不会强迫她，只要她为自己做事，十年后自会还她自由身。

        再后来……

        江景行闭了闭眼，强行将脑海中浮现的那些画面驱散开来。

        至于今日的重逢，他唇角微扬，这是一场计划之外的相遇，令他意外，却教他欣喜。

        原来，她年少之时，是这副模样的啊！

        ——

        自从回到府中，桓姝就闭门不出，脑海中仍有些恍恍惚惚。

        她屏退丫鬟，独自一人缩在床上，悄悄地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意图使自己埋首在这片短暂的寂静之中。

        连她自己也无法想象，自己竟敢做了那样疯狂的一件事。

        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失了理智，甚至越过了多年来刻在骨子里的礼数，胆大至此，简直不可思议！

        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

        “救你的父亲？”冷漠疏离的男子看着她，眼中幽深：“桓姝，你拿什么来换呢？”

        “所有。”桓姝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坚定地同男子对视，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闻言，男子低低轻笑一声，眼中溢满温柔。

        他俯身探近，一双深邃的眼紧紧地注视着她，赤/裸裸的目光一寸一寸灼烧着她的肌肤，看得桓姝面色通红。

        他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而缱绻，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那我就要你的所有。”

        桓姝微微一怔。

        就在她恍惚之际，江景行已转身回到车内，毫无顾忌地留给她一句话，声音中似乎很是愉悦：“记住你的承诺，桓姝。三日之后，我自会上门索取。”

        那他……这是答应了要救父亲的吧？

        憋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了，桓姝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她的脸色都被闷得有些发红了，脑子里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迷迷糊糊的。

        他，应是答允了吧？

        “姑娘，该用晚饭了。”丫鬟圆月叩门，提醒着自家姑娘时辰到了。

        “知道了，就来。”被呼声打断了思绪，桓姝结束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换过衣服便准备去主屋了。

        等她到了主屋，母亲已经就坐了，正等着她。母亲从不在她面前说病痛，只是看起来气色仍不大好，有些恹恹的。

        这也正是桓姝没有告诉她今日之事的原因。

        她知道，母亲如今忧思的，满心满眼都是父亲的境况。

        须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如今母亲还能打起精神来处理事务，维持家中运转。倘若教母亲知晓了此事，她必定是受不住的。这些日子她本就积忧成疾，若是再一刺激，恐伤了身子。

        任是谁都知道，牵扯进谋逆案的，十之八九大祸临头。

        即便母亲知晓了，她也只是一介妇人，虽是命妇，却无权势，又有何用呢？更何况，前些日子母亲在外四处奔走都没探出什么风声，可见众人趋利避害。

        最最讽刺的，她竟是从与自己素来不和的魏明娴口中知晓此事。虽然她应当只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但从这一层面上讲，倒是真真切切地帮了自己一场，免得自己祸到临头还一无所知。

        既然连魏明娴都知晓此事了，可见京中是有些人清楚的。当然，有的确不知的，但也必定有秘而不宣的。可是这些人连透露消息这样的风险都不愿担上，又怎能指望他们为此求情呢？

        因此，桓姝犹豫再三，终是决定隐瞒此事。

        与其让母亲知晓后忧思徒劳，倒不如赌一把，相信晋王殿下会出手相救。反正三日之内自会见分晓。毕竟，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处理此事应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他已经答应了自己，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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