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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0 朱宫


  正好八阿哥起身过去给直郡王敬酒,四阿哥等着八阿哥敬完,自己隔着桌案,举起酒杯,遥遥示意。

  十三阿哥跟着就要站起来。

  直郡王脸上没什么笑容,看着弟弟们纷纷给自己敬酒,他勉力打起精神来,举起酒杯,点头示意十三阿哥坐下。

  他仰起头,将杯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

  眼看着皇阿玛上另一艘画舫去了,这艘船只剩下兄弟们,直郡王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的闷起酒来,简直喝了个烂醉。

  四阿哥看着不对,起身就过去按住他的酒杯:“不能再这么喝了。”

  三阿哥、八阿哥也过来劝说道。

  直郡王一张脸通红,看着就像要滴下血来一样,他眯着眼睛斜斜地看过去,一甩袖子就把四阿哥的手给推开了,又一袖子摔在八阿哥胸前:“别管我!”、

  八阿哥被他袖子撩到了眼睛,侧过头就在一旁直眨眼,眼睛酸得直流泪。

  直郡王大概是真的酒意上来了,红着眼眶就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出来,摔在桌案上:“老三,你看看!”

  他说完,忽然就挺起胸膛,伸手指着周围几个弟弟们,打了个嗝,舌头也大了:“你们别一副轻飘飘的模样,以为事不关己?我告诉你们——再过几年,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简单扫了一眼信之后,几个阿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前几天的南巡路上,直郡王接到了一封特殊的信——他嫁过去蒙古的女儿,最近情况不大好。

  倒不是水土不服,饮食不惯的问题,而是与夫婿相处不来。

  十分相处不来。

  小格格是被直郡王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养大的,养得又娇又任性,但那边的夫君也是贵子,从小唯我独尊惯了。

  于是两个人在一起,便天天鸡飞狗跳。

  小格格差人送了话回来,字字血泪——只说十分想念父母,自己在这里简直度日如年,加上夫君勇猛好武,又喜欢饮酒。

  每当酒后发了脾气上来,不但随意摔东西,还肆意打骂奴才,声响巨大,甚是吓人。

  小格格虽说正当芳龄,却也不知道这般一直担惊受怕下去,最后还能不能活得过这几年。

  说不定便再也见不到阿玛、额娘了。

  前几天,刚刚看到这信,直郡王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当场就哭的不像样了。

  哪里还笑得出来?

  于是这一次南巡路上,他整个人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不再像从前那么打了鸡血似的要在皇阿玛面前好好表现。

  康熙睿智,自然早就看得出来。

  宗室之中,孩子们实在太多,能把小阿哥们的名字叫齐全就不错了,更何况是这些小格格们?

  说句更难听的——孙辈们年年有,今年过去,明年又能添上好些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

  康熙虽然觉得内疚,但也没有直郡王想得那么内疚。

  倒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几个人,因为家中渐渐有女长成,这时候对着直郡王的小格格反而不免生出些庆幸之意——无论如何,直郡王家的女儿那么小,又是一次送出去两个姑娘。

  皇阿玛对这事儿,还是多少有些不忍的。

  这一点“不忍”,足够撑过一段时间了。

  抓紧这段时间,趁早给长到了年龄的小格格们找好了婆家,最好让皇阿玛金口玉言,将婚事敲定下来——这是几个阿哥脑海中都在盘桓的想法。

  眼见着直郡王还要喝酒,四阿哥过去,动作强硬又决断地把酒杯给夺了下来,沉声道:“不能再喝了。”

  直郡王眼里含着泪,抬起头粗着脖子道:“老四,还回来!”

  四阿哥没理睬他,伸手把酒杯递给了旁边的奴才,这才道:“皇阿玛就在前面的船上,一会儿若是回来了,瞧见大哥这副样子,该当如何?”

  直郡王两只手都在颤,腮帮子直抖,呜呜地就伸手挡住脸,低声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四阿哥凑近过去仔细听了听,才知道他口中含混不清,翻来覆去念叨着的是:“是阿玛无用,对不住你啊……”

  这话自然是对女儿说的了。

  ……

  晚上,刚刚安置下来,驿站的信也就送到了。

  福晋在信件里对着四阿哥说,府里一切都好,四爷不必挂念,大格格很是乖巧懂事,陪在身边,样样事情学着料理上手,几乎能当了半边天了。

  她只差没把最后一层意思给挑明了:大格格若是嫁出去,一定是料理后宅内院的一把好手。

  四阿哥在灯火下抖了抖信纸,心里道:行啊,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四福晋这么三番两次的总点到大格格,意思是也想提醒他这个阿玛:姑娘大了,该对大格格的婚事上上心了。

  四阿哥坐在灯下半天没动。

  他目光虽然是落在信纸上的,心思便已经发散了开去。

  其实他不是没动心思——之前早就已经暗暗的在心里罗列了朝中世家适龄的少年。

  大格格虽然现在已经玉牒改名,记到了福晋名下,但是宋氏足足将她养到了好几岁,这才改了过去。

  和那些一生下来就抱走的孩子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宗室命妇中,也有不少人是知道大格格的生母宋氏的。

  大格格虽然嘴上从来没提过,但是四阿哥看得出来:这个女儿对于这一点,始终是十分介怀的。

  否则也不会每每见外客时,总是卯足了劲的妆扮穿戴了。

  好就好在大格格这个孩子:性情与宋氏一般,极其柔婉。

  搓揉捏扁,任随君意。

  或者说的更直白一些:她几乎没有自己的性子,只随着对方的性格而改变。

  就像古代的一种动物——朱宫。

  这种动物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身上的颜色,以更好地生存下来。

  这样的性格,虽然看着未免觉得有失真实天真,但是在选婿的时候,倒还真是个长处。

  打个比方——譬如像直郡王家的姑娘,个个养的娇生惯养,一身脾气,要周围的人全部让着她,她却不可退让一步。

  但问题是:府里下人是奴才,不敢违逆小格格;直郡王疼爱女儿,也舍不得真的像对男孩子一样,板起脸来训斥几句。

  这样被众星拱月养大的女孩子,哪里又懂得看人脸色?

  所以嫁了人,小两口发生摩擦,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从父亲的角度来说——若是为了女儿婚后生活幸福,那么性格直率傲气些的男孩,自然是要在第一轮就要排除掉的。

  哪怕这少年再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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