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从慈寿宫出来，怡妃搀着绿珠的手走在前面，瑶贵嫔一反常态地跟了上去，叫住怡妃：“怡妃姐姐。”

        怡妃回头，脸色并不好。

        “姐姐走得这么急，让妹妹好赶。”瑶贵嫔笑意深深，像是心情极好。

        “本以为妹妹要照顾大公主，无暇与本宫同行。况且华阳宫与仪元宫离得也远，便没有等妹妹。”怡妃稳了稳心绪，放低声音说道。

        “是嘛？”瑶贵嫔笑得开怀，“姐姐健步如飞，真看不出来身子如何劳累。我原以为是姐姐怕我呢。”琼贵嫔走到怡妃右侧，与怡妃并肩而行，惹得身后的绿珠瞧了琼贵嫔一眼。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怡妃语气冷冷，全不似往日端庄和善的样子，像是忍了许久。

        瑶贵嫔见怡妃反应这么大，脸上更是得意：“我都还没说什么，姐姐倒动起怒来，姐姐是皇上发妻，皇上若见了姐姐这副样子恐怕是要心疼的。呀，妹妹差点忘了，皇上自登基后都没怎么去过仪元宫呢。”

        怡妃站停，见四下里没人，凝了神朝瑶贵嫔说道：“本宫记得妹妹初入府邸时甚得皇上宠爱，连淑嫔都赶不上，那时真是羡煞了我们。不过本宫作为皇上的发妻，这点肚量自然是有的。细细想来，妹妹自从生下大公主之后就再未被皇上召幸，想来是皇上‘心疼’妹妹的身子。”

        瑶贵嫔秀眉一拧，也不客气：“姐姐的确是好肚量，连皇后之位都能‘大度’地让出去，妹妹可不及您。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姐姐的肚子里没东西，皇上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地另立新后，说起来可真是心疼皇上。妹妹我没本事，不过好在身边还有个公主，这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啊，至少不会比姐姐清冷。姐姐既不顺路，那妹妹就此告别了。”

        话一说完，瑶贵嫔也不等怡妃免礼，转身就带着宫女太监们走了。

        怡妃本就因为身子不适而脸色苍白，被瑶贵嫔这一气，显得更加憔悴狼狈。绿珠在一旁看着心疼，忙劝道：“娘娘千万别动了真气儿，身子要紧。”

        “哼，”怡妃狠狠甩了下袖子，“郭太医也是废物，这么些年也没把本宫的身子调理好。近来皇上好不容易因为立后之事歇在我宫里几夜，让本宫吃了这么多汤药反倒把身子吃坏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事的！”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绿珠凑近怡妃小声说道：“眼下郭太医才是咱们手里最有用的人，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么点小事乱了大局。”

        怡妃这才抿唇深吐了口气，幽幽说道：“陆云菱现在瞧着得意，等未央宫里头那位来了，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这个能耐。这些年仗着自己生了个公主就妄自尊大，不过也就是我瞧她可怜赏给她的罢了。只要本宫还在这宫里，本宫不让谁生，谁就不能生！”

        五月初九，册立皇后的圣旨一大清早就颁到了左相府上，顾奉远携幼女顾云筝领旨谢恩。本来朝中以裴太尉长女将会被立为中宫的猜测最多，没成想帝君最后选择的竟是少有传闻的左相幼女。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顾家三小姐顾云筝也已经年过十五，算是适龄。众人皆言，左相府才是这场朝中巨变的最后赢家。

        朝中有心之人又把目光落到裴太尉府上，却见裴太尉朝上朝下依旧云淡风轻，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好像没有因为立后之事而有丝毫影响。

        这么一来，朝中格局便变得有些怪异。一边是为帝君击垮旧派最大功臣的太尉，一边是手握重权即将成为国丈的左相，如果两边相安无事，倒也平静，但若两边泾渭分明，这个队则又会变得难站起来。谁也猜不出帝君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盘算。

        皇后的人选既已定了下来，玄锦自然也要有所动作，她立刻派人进宫，请求觐见陶太后。

        陶太后虽有些意外，却也觉得玄锦早晚会来，况且作为长公主，适时关心一下皇帝的中宫，也未尝不可。

        这边玄锦还在殿前候着，正好看见凭竹送淑嫔从殿里出来。淑嫔是帝君还在皇子府时就纳进的侧妃，因此玄锦对她还算熟悉，笑道：“许久不见淑嫔娘娘了。”

        淑嫔见是玄锦，赶紧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臣妾见过长公主。”

        “无需多礼。”玄锦连忙扶起淑嫔，说道：“淑嫔娘娘身子一向不好，怎在这个时辰来给母后请安。日子渐热，可要当心身体。”

        “谢长公主关切，臣妾近来身子还好，不碍事。太后本来已经免了臣妾的晨省请安之礼，若是再闭宫不出，反倒憋坏了。”原来淑嫔因为上次缺席了太后赏花之邀，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这才等身体好些，赶紧来慈寿宫给太后请安。

        “长公主既是来给太后请安的，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淑嫔柔柔施礼，玄锦淡笑着点头，而后随凭竹进了殿内。

        “哀家还奇怪凭竹怎么去了这么久，想来是和淑嫔说话。”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说得正是，久未见淑嫔娘娘，儿臣便与她多聊了两句。”玄锦在离陶太后稍远的凳子上坐下，陶太后却也并不在意。

        “淑嫔这孩子一向贤孝恭顺，本来也是个极好的，只可惜这身子……”陶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玄锦知道陶太后在可惜什么，接着说道：“母后给皇上选的，自然都是极好的，是淑嫔没这个福气。”玄锦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品尝了起来。

        凭竹瞧了一眼玄锦，又瞧了一眼陶太后，胸口暗自擂起鼓来，只怕玄锦方才是话里有话。长公主虽是陶太后的亲生女儿，但是自长公主出生，母女之间就不大亲近，只是表面上还和气温馨。若真的比较起来，长公主和太后的关系恐怕还不及陶才人。上次满月宴一事，太后已经对长公主隐隐起了疑心，也不清楚长公主究竟是何用意。

        陶太后神色却未变，只问玄锦：“怎么没带文珠来？”

        玄锦放下茶杯，笑道：“母后不知道，文珠这孩子天还未亮就哭个不停，原以为是饿了，让嬷嬷赶紧喂饱了却还不肯消停，废了儿臣好大的力气才哄好，却不好再弄醒带进宫里来。”

        “小孩子都是如此，只能你自己多多上心。你现在既已做了母亲，就更要把心思放在府上，驸马又是个很会哄人的，若是能再让哀家抱上一个外孙，岂不两全其美。”陶太后笑着看向玄锦。

        玄锦倒也回笑：“皇上的册后大典在即，母后自然会有这个福气。”

        听玄锦提起册后之事，陶太后反而转开话题问：“哀家记得你府上的乐女琴技精湛，有空不如带进宫里来给哀家解解闷。唉，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头越来越长了的缘故，近来总觉得这日子很难打发。”

        玄锦心中了然，知道太后会问，只装作无心回答：“上次那丫头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我哪还敢叫她出来见人，莫不是怕儿臣的脸不够她丢的不成？一早就让驸马打发走了。不过一个毁了容貌的乐女罢了，也没什么稀奇。”

        陶太后见玄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下也有些迟疑。那乐女本就是张不能见人的脸，何至于她如此在意。先前安排在玄锦府上的眼线也回禀凭竹说一切平静，为何她这心里总是觉得奇怪，不肯轻易放下。莫非真是自己多心了？

        玄锦见陶太后思量许久，想来是肯放下戒心，便又试探：“若是母后真的喜欢，大不了再让驸马找回来就是。只是外面那些乐生都行踪不定，也不知道现下去了哪里，还在不在帝都。”

        陶太后回过神来，摆摆手：“罢了，找她做什么，哀家也就随口一提。”

        玄锦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既然给皇上贺过中宫之喜，也给母后请了安，儿臣就先告退了。说不定这会子文珠正在府里闹呢。”

        陶太后见玄锦挂念女儿，心下一动，便也不再留。

        这面玄锦从慈寿宫出来，早有太监们候着，步辇抬过交泰殿时恰好碰见了帝君的龙辇。

        待离得近些，玄锦连忙下辇叩拜：“清平见过皇上。”

        “免礼。皇姐这是从慈寿宫来？”玄彻坐在龙辇上，目光闲闲地扫过去。

        “正是。册后大典在即，清平来贺皇上大喜，也一并请太后安。”

        “皇姐有心。朕本也是要到太后宫里去，皇姐何不留下一起在宫里用午饭？”

        “多谢皇上，原本太后也是这么说。只是一想到文珠闹人，清平实在放心不下，这才着急离宫。”

        “小孩子本就事多，皇姐费心了。”

        “皇上说的极是，”玄锦笑意嫣然，“不过才足月大，性子就已经渐显了，真不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嬷嬷们都说文珠不像个女儿身，乐琴女红恐怕是指望不上了，只消她别去舞枪弄棒罢了。”

        “乐琴女红……”玄彻听了，皱了皱眉头。

        玄锦见到玄彻皱眉，也没再说下去，只道：“是清平话多了，恭送皇上。”

        玄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待帝君的龙辇走得远了，玄锦这才转过头来，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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