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断截的尸体

肖明祖与穆老爷对视着，军阀与乡绅间气场不同，肖明祖虽年轻，却有浑然天成的稳重与威仪，他能够猜到穆老爷话中婉拒之意，向穆老爷说明了东江湖底事情的来龙去脉，又阐明了此行去鱼杭有一定的危险性。

        穆老爷听罢，良久没有说话。

        “爹……你就让我去吧。”穆飞央求道，“你不是从小就教导我，为大丈夫要不畏险阻，况且我年纪也不小了，若能做些利于百姓之事，您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穆老爷不语，苍老的眼眸中深沉一片，让人猜不透看不明。

        良久后穆飞还要再求，穆老爷却叹气松了口。

        “罢了，你去吧。”

        “真的？”穆飞欣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

        穆老爷瞪他一眼：“去罢！我一辈子都是个商人，勤勤恳恳谨谨慎慎，偏你小子半点不像我。”

        穆飞得了允准喜不自胜，让穆铭回屋替自己收拾了行李，同穆夫人告了别，便和肖明祖齐梦竹一同出了门。

        穆夫人舍不得儿子出远门，拈着帕子拭泪交代一番，直至三人走远，穆夫人才怨怪道：“老爷，您怎么让飞儿就这么走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

        穆老爷只望着三人渐远的背影长叹：“年轻人的事儿，随他们去吧。飞儿总是要长大的。”-

        肖明祖三人早晨出发，从马车换乘步行，一路颠簸，至鱼杭时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暗淡，前路漆黑模糊不清。

        鱼杭东部大大小小的河流，沟渠交流纵横。现在水面上星星点点，点着好些火把，水面被照射得如同白昼。

        肖明祖远远看去，起初还以为只是渔火。可是当自己走进一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条河的西岸站满了围观的人，河上的船虽然打着火把，但一看就不是奔着打鱼去的。

        “这里果然又出事了。”齐梦竹嘴里念叨，脚步越来越快，肖明祖也跟着跑了起来，穆飞走了一天，早已经没了力气，见二人跑起来，他倒也不去追，反而直接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啊，小爷我脚都快走断了，你们还能跑！”

        穆飞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那边肖明祖和齐梦竹已经挤进了岸边的人群里。

        整个小码头上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人群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中，肖明祖只能看见地上躺着个什么东西，却也看不真切。

        “这是啥啊？”

        “好像是个海猴子！”

        “放屁！你这年轻人连水都没有沾过几次。你知道什么海猴子！”

        “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啊！嘿！别挤啊！”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瞧着那地上的东西模样怪异又不敢太过靠近，只聚在一块儿指指点点。

        齐梦竹挤到前头，看清了地上东西的模样，当即神色凝重起来，拨开前头的人上前蹲下查看。

        “哎！你是谁啊，这东西可不能乱碰！”

        人群中有人呵斥起来，那人身着警署服饰，瞧着像是卫兵模样，身后跟了一小队同样警署服饰的人，俨然是个队长。

        齐梦竹并没有因为这声呵斥停下动作，她低下头靠近，闻到一股铺面而来的浓腥臭，只是这腥臭并不是尸臭，而是鱼腥味。齐梦竹从包里拿出一副手套带上，用手指拨了拨表面的一层绿苔，绿苔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人甚至弯腰干呕起来。

        此前这东西之所以没有被认出是人的尸首，一是因为尸首全身上下覆盖着一层青苔，夜色漆黑看不真切；二是因为这具尸体只有上半截，轮廓已然缺失残破。

        齐梦竹观察了尸首的面部，又用柳叶刀在尸体上划出几个口子，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齐梦竹认真端详了半晌，终于直起身，低声对肖明祖道：“伤口妖毒深重，血成乌黑状，是被妖物所杀……可奇怪的是，妖气中还掺着鬼气，着实不同寻常。”

        从齐梦竹凝重的神情里，肖明祖便能看出此事非比寻常。当下人多口杂，齐梦竹唯恐引起百姓恐慌，也没有贸然说出实情，那警署队长见齐梦竹摆弄尸首半天又说不出什么结论来，不屑地嗤笑一声：“丫头片子，故弄玄虚。”

        “老大，捞尸队的于生还没上来呢。”此时一旁的小卫军怯生生地对警署队长说道。

        “捞尸队只是临时编入我们局的，不归我们管束。他一个走海惯了的，有什么可操心。好了好了，收队，找人把这东西烧了，真是晦气！”

        警署队长弹了弹肩上的灰，十分嫌恶地瞥了地上的半截尸首，深以为晦。

        “军爷，这尸首可烧不得！”齐梦竹忙拉住要去抬尸体的卫兵，“死者死因不明，烧了尸首更无从查起了！”

        那警署队长听罢发笑：“小丫头片子，学人家洋仵作在尸体上动刀子，也没折腾出个屁来。走海的吃了水的亏丧命是常有的事，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想查案，呵，查什么案。你看看有人报案吗？”

        “收队，这两个生人身份不明，先带回局子里调查！”警署队长将帽檐扶正，趾高气扬地便要转身走。

        这时候，突然水面突然又有了动静。

        一团黑影从水中飞出，抛出一条弧线，准确无误地砸在了码头的木板上。须臾后，一股浓烈的腥臭从木板上散开，众人借着手中的煤油灯照亮木板，赫然发现是一尸首拦腰斩断的下半身。

        “啊——！”围观百姓中尖叫连连，胆子小的纷纷煞白了脸。

        平静的水里再次水花涌动，随后游上一个皮肤黝黑体格健硕的少年。他一边从身上脱下湿漉漉的白背心拧干，一边喘气，双手沾满了和尸体上一样的青苔。

        “水里有东西，这个人是被撕成两截的。”少年用拧干的白背心将脸上的水抹干，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具尸体了。”

        “于生！你要是再多话，我就让你离开捞尸队！”

        警署队长板着脸恶声恶气地呵斥起来，有些心虚地朝围观地百姓扫了几眼，催促卫兵疏散人群收拾现场。

        于生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卫兵们动作熟练地装尸拉走，并不忘将银白的手铐拷住了齐梦竹和肖明祖。

        “跟我们回警署！”

        “哎！你们讲不讲道理！”齐梦竹气闷地朝着那警署队长背影大喊，只是并没有人搭理她。肖明祖悄悄地握住了齐梦竹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片刻后，方才还十分拥挤的小码头，随时人群散去显得有些凄凉冷清，除了岸边连夜装载货物的工人，岸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身影。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穆飞站在江边，脑子发懵。

        七八个冤魂湿漉漉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些鬼魂死状凄惨，身体肿胀发白，躯干如泡开的海绵，难以名状地恶心。

        穆飞被吓得小脸儿没有一点血色，大脑一片空白，踉跄着连连后退。

        “我去……你们别过来啊！”

        穆飞很没骨气地叫起来，好在那些鬼魂只在岸边徘徊，并没有追上来。等到穆飞反应过来戴上阴阳镜就看不见这些脏东西时，肖明祖和齐梦竹已经被警署的人带上车走了-

        当晚，鱼杭县警署局。

        队长金楚超拿着放大镜在一张“民国政府委任状”上面逐字逐句地看了半天。

        “军区长亲自盖的章，你若不信，可以给南京那边打个电话。”肖明祖坐在金楚超的对面，气定神闲地擦拭手枪，擦拭完后别回腰间。

        金楚超抬头，紧贴在眼睛上的放大镜还没有放下，眨动的右眼此时在镜片里瞧着很是滑稽。

        “这个……怎么敢劳动区长他老人家。是小的有眼不识真神，多有得罪，望肖县长万勿计较！”

        “说来惭愧，行政区划上，鱼杭还算得上湖中县治下。没想到，鱼杭如今发展迅速，思维越发朝前，死了人也可以不查死因草草烧毁，当真省时省力。”

        肖明祖一番话语气很淡，却似有千钧压力，让金楚超额汗连连。他哪里听不出肖明祖是在讽刺自己，只能赔笑道：“都是误会，误会……来，给肖县长和这位姑娘看茶！”

        “喝茶就不必了，金队长若不肯说实话，我只好现在回湖中写报告上呈了。”肖明祖作势就要起身。

        “别别别，肖县长！”金楚超连忙上前拦止，面露难色，“我交代，我全交代！”

        肖明祖与齐梦竹对视一眼，藏起笑意，又回了位坐下。

        “你说吧。”肖明祖架起一双修长的腿，英俊的面容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金楚超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开口说道：“想必二位也是听到了什么流言才会来鱼杭，不瞒二位说，近来鱼杭真的发生了一些怪事。近半年来，死在水中的渔夫就有九人。意外溺死的案子，本来不是什么大案，正常流程处理就行了。可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鱼杭意外死了这么多人，上面还没有问责下来，流言已经在老百姓中间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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