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故人归来

离心碎空流泪人不归

        忘川之水静看红尘是非

        时光倒回饮下忘情一杯

        若如初见为谁而归

        —————六年后—————

        （莫家庄）

        “莫玄羽……莫玄羽……”

        “谁？谁在喊……”

        “莫玄羽……”

        “莫玄羽是谁？”

        “莫玄羽就是你啊！我千辛万苦地把你救活。从今以后，你就是莫玄羽了！”

        “不，我不是。我是……”

        “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给你下舍身咒，但是……他们欺人太甚！替我杀了他们！替我杀了他们！魏无羡，帮我报仇！”

        …………

        …………

        …………

        “莫玄羽啊莫玄羽，我这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救我？”魏无羡朝着自己的脸连泼了几下水，看着缸中波澜的水面，喃喃着，“还用舍身咒……你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魏无羡站直身，看向手臂上的几道疤，不由得自嘲一笑：也是。夷陵老祖——忘恩负义，丧心病狂，多适合替别人报仇啊。一道疤，一条命。如果他的仇人不死，这些伤疤就永远不会愈合。

        “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魏无羡默了一会儿，脑海中又回想起当初不夜天之上，他最后望向的那人……

        不由得轻叹一声：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时间分割线——————

        （大梵山）

        金凌带着人进入大梵山的天女祠，蓝思追等人早就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有一尊浑然天成的神女石像，虽然未经雕琢，但栩栩如生，看起来甚是诡异。

        金凌对此不屑一顾，他甚至在此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话音刚落，一个修士竟然直直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众人大吃一惊，那天女石像竟然自己动了起来。魏无羡及时赶到，提醒他们赶紧跑。

        “孩儿们！孩儿们等等我啊！”

        待跑到空旷之地，蓝景仪便听到身后之人传来的喊声，第一个不服气他道：“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吗？”

        “好好好。”事到临头，魏无羡也不计较，他拱了拱手，“各位大哥，能不能放一个你们那个烟雾弹？叫你们家那个含光君上来啊？”

        蓝思追在身上找了找，又看向同样遍寻无果的蓝景仪：“糟了！信号弹在莫家庄那一晚，全都放完了……”

        魏无羡看向蓝思追，问道：“你们没有补上？”

        蓝思追心中暗道自己大意，回道：“忘了……”

        “这都能忘的？”魏无羡啧啧两声，“让你们含光君知道了，等着被罚吧。”

        “完了完了。”蓝景仪苦着一张脸，“这回要被含光君罚死了……”

        蓝思追又想起什么似的，不由出声问道：“莫前辈，你怎么知道那个吞食灵识的是舞天女？”

        魏无羡不以为然地回了句：“我看到的。”

        一旁蓝景仪又追问：“你看到什么了？”

        魏无羡又道：“古坟堆。所以我判断绝对不是食魂煞或是食魂兽所为。”

        蓝思追疑惑道：“为什么？”

        魏无羡闻言，看向蓝思追，不由得吐槽：“我说你们姑苏蓝氏啊，能不能少教一些什么仙门礼仪，家族谱系修士历史……这种又臭又长还要背的东西。多教一些实用的行不行啊？这食魂兽和食魂煞，是靠吸取死者尚未分散的灵识为生的。那我问你，这里有这么多灵识不散的修士古坟放着不吸，为什么要吸活人啊？”

        “好像很有道理……”蓝景仪猛地又反应过来，环着手朝魏无羡走近，“等等！原来你不是疯子啊？”

        ——我是魏无羡小课堂开课的时间分割线——

        “金凌……”待蓝思追提及金凌许愿的事，魏无羡才想起在这儿少了的人，“你们有谁看到金凌了吗？！”

        话音一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众人看去，是舞天女追着一伙修士来了。

        众人纷纷拔剑做出防御姿态，唯有魏无羡心下浮出一丝疑虑：不对，我和蓝湛封印过它，它怎么又活了？

        此时，一支箭羽破空而来，朝着舞天女击去。

        是金凌，他飞身前来，拉开弓一连发出三支箭羽，三箭齐中，可效果微乎其微，只是让舞天女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它又继续向前迈步。

        “金公子，快放出你身上的信号！”蓝思追见金凌来了，立即出言道。

        可金凌哪听得进去？他一心想凭一己之力制服舞天女来证明他的实力，于是又连发几箭，皆是做无用之功。

        眼见金凌被击倒在地，魏无羡心下一急，作势便要借用蓝景仪的剑削笛。

        可这时，突然一个酒壶以极快的速度飞来，砸中舞天女的天灵盖，它竟整个被击碎，就此消散。

        魏无羡见此不由一惊：这是幻象？是谁打造出了这个幻象？

        “死断/袖，别碰我！”

        金凌的一声大喊将魏无羡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朝那看去——是一个年纪与蓝思追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他身形修长，着一身黑衣，发间用一根红丝带高高束起，额前两缕细发随风飘散，手中拿着酒壶。

        看来方才就是此少年打破了幻象，年纪轻轻修为不浅啊，魏无羡觉得这少年颇有自己当年的风范，不过，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佩剑。

        那少年似是很无奈地开口：“金凌小公子，我说过多少次了，本人爱好女，不是你口中说的什么断/袖。”

        蓝思追与蓝景仪倒是与那少年一副相识的模样，两人上前打了招呼：“宋公子。”

        那人摆摆手，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不过你们方才这是？”

        蓝思追蓝景仪两人对望一眼，刚要开口，一旁的金凌就炸了：“我们在这关你什么事！”

        那少年耸了耸肩，表示说不说都无所谓，随即，目光似是不经意间落在蓝景仪与蓝思追两人的身后之人，一扫而过，面上挂着淡笑，拱了拱手道：“既如此，在下还有其他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说完，那少年转过身，刚刚上扬的嘴角早已弯了下来，眼中浮上一层冷意，而后飞身离去。

        蓝景仪望着那道肆意潇洒的身影不由赞叹：“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成为聂宗主左膀右臂的人物，果然不虚其名！”

        “听你这么说，刚刚那人大有来头？”魏无羡装作不经意地问出声。

        蓝景仪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模样，开口解释：“他叫宋子夜，你别看他年纪轻轻，现在清河聂氏的大部分事物可都是由他打理的呢！”

        “宋公子虽年少，可其修为已经是这一辈杰出人才中的佼佼者。为人不卑不亢，待人有礼，实为我们要学习的榜样。”蓝思追也是一口称赞。

        “我呸！吹得这么厉害，左右不过是个死断/袖！”这可不能怪金凌，试问一个初次见面就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你，且次次“偶遇”又对女修来者皆拒的男人，不是断/袖是什么？

        他对这些高度评价似是不服气，哼了一声便抬脚离开。

        魏无羡闻言，思索般的环起手，抚了抚下颚。

        ……………

        ……………

        ……………

        是夜，清冷的月光从微敞的窗外照映到房内人的脸庞上，那少年眉宇间萦绕着怒意，他冷声道：“聂导可真是好大一出戏，竟排到我身上来了！”

        屏风后，一执扇男子慢慢踱步而来，他开了扇，轻轻晃动，嘴角挂着笑：“这戏不是还没开场便落幕了吗。”

        少年勾唇冷笑：“若我想，这戏台随时可塌，只是苦了聂导你的心血罢了。”

        男子合上扇子，扇尖朝少年肩上点去，却被躲开，不过他倒也没有一丝恼意：“消消火，你怎么还是跟当年一样，我这不也送了你一份大礼吗？”

        少年顿了顿，他又道：“所以现在我才会站在这好好地跟你说话。”

        男子不由得一笑：“放心吧，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这你是知道的。不过礼尚往来，你也该回份礼，是也不是？”

        少年没有跟他绕弯子：“我说过的话从不会失言。但是，别再触犯我的底线。”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次日———————

        反正大梵山离清河不远，他现下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好，不如就去清河好了。

        魏无羡是这么想的。

        在店小二奇怪的目光下，魏无羡丝毫不在意地让他将小苹果拴在外面。

        不能怪店小二这么看魏无羡，只能说牵着头驴来的人着实少见。

        魏无羡大步迈进店内，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吃起了案上的花生米。

        “小二。”

        “哎，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上几个小菜就行了。”

        “好勒，客官您坐这。”

        闻声，魏无羡朝那看去，哟，这不是昨天那个少年吗？叫什么来着……宋……宋子夜！

        他收回了目光，没再打算看下去，毕竟两人不相识，仅仅一面之缘，还不至于上前去问候一番。

        不过下一秒，魏无羡的视线又落在了那边。

        只因店里来了个身形修长，着白衣，佩抹额持剑的家伙。

        啧啧啧，还是这副披麻戴孝的模样。

        魏无羡心想着，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只见蓝忘机坐下后，两人便开始交谈起来，看那神色……

        呃，好吧，从蓝忘机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再看看宋子夜，从始至终是那副淡笑的面容。可蓝忘机好端端的没事怎么会来清河？还和宋子夜一起碰面。

        魏无羡用他的人格担保，这其中肯定有事！

        某个嘴里咔咔作响吃着花生米的家伙于是乎竖起了双耳想听到些什么，但是距离过远，魏无羡又不是千里耳，自是什么都没听到，反而是说书人“砰——砰——”两下拍案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各位，往日讲的都是世家公子的事儿，着实没了新意。今儿我们便来换个不一样的，说上一说。想当初那莲花坞的亲传女弟子可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啊。传闻她与那夷陵老祖魏无羡关系匪浅，自不夜天一役，魏无羡殒身于此，她可是大开杀/戒啊！那一日的鲜血可是如江河一般倾泻，杀的各家措手不及，元气大伤，差点被灭了个干净。最后，还是那当初的蓝家二公子，如今的含光君出手，才让她停了手，各家得以幸免。后来，她本人是销声匿迹了，可百家还惦记着这仇呢！十年后，各家皆已修养完毕，便派出精英弟子誓要报仇，他们认定那女弟子终有一日必定会前往夷陵乱葬岗，于是在此伏击。天意使然，那日埋伏没过多久，各家便如愿迎来了那女弟子。哎，这风华正茂的美人，就这么早早地香消玉殒了……”

        什么？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呢……

        怎么可能，不会的……

        不会的……

        不会的……

        蓝忘机轻轻一瞥，瞧见了远处案边的人从方才说书人话音一落之际便僵在那，现下已如失了神一般的离开了。

        他又看向身旁坐着的人，张了张口。可少年却早已料到蓝忘机要说什么，只道：“我意已决。”

        蓝忘机终是没再说些什么。

        片刻后，那说书人带着一脸讨好的笑过来了：“客官，方才小人说的如何？”

        “嗯。”少年人轻轻应了一声，随手将一个锦袋扔给了他，“我不希望此事被其他人知晓。”

        “客官放心。”说书人掂量了下袋里的银两，听见里面的声响，笑得一脸褶子，“这是自然，小人的嘴可最是严实了。”说完，便退下了。

        少年人指尖轻点了点桌子，回想起某件事，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间，站起身：“该走了。”

        蓝忘机没有言语，只是目送少年人离去。

        （地点切换——夷陵乱葬岗）

        阴风阵阵，带动着四周凋零的树枝沙沙作响。

        一黑衣着身，带着面具，手牵一头驴的男子静静地伫立在这，他的目光落在大门前的灯笼。

        松开缰绳，男子缓缓走了过去，弯下身子捡起了灯笼，上面早已落了一层灰，它本身有着大红色，可其中却掺杂了不一样的色彩，这痕迹仿佛在昭示着当年在这发生的事，指尖轻触，似乎都能感觉到一股温热。

        魏无羡将灯笼放在一旁，抬起手，解开面具的细绳，将它拿了下来：“我回来了……”

        他又将面具与灯笼放在了一起，而后走到陈旧的大门前，将其推开，门板的移动扬起了一阵灰，可他毫不在意，抬步走了进去，站在中央，扫视了大厅，四角早已布了蛛网。

        “哟，大伙都在呢！快来帮我拿！”

        这声音恍如隔世，魏无羡立即转身看去，是那道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抱着四五盒月饼艰难地朝自己走来。

        他看见自己上前去将东西接了过来。

        “你今日拾到银两了？”

        “说的跟我没钱一样。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啊。”

        “你……”

        “我不知道大家喜欢哪种月饼，所以多买了些。快过来拿啊，放心，人人有份。”

        “我要吃我要吃！～”

        “还愣着干什么？都过来拿吧。”

        …………

        一瞬间，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场景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站在那的魏无羡。

        他这时才惊觉，原来都已经过去了。

        又站了一会儿，魏无羡抬步继续往里走，到了里殿。

        只见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在那，一个蹲在那俯首治伤，一个半躺在那满目柔光。

        如同方才一般，那两道身影复又消散。

        魏无羡无言，继续走着，不久后，便来到了另一处地方——伏魔洞。

        眼前出现了那个身着红衣发佩流苏的女子，正目光温和地朝他笑着：“魏无羡。”

        “宋霖……”魏无羡面上浮现惊喜的笑，迈开步子朝她而去，“我就知道……”

        立于她身前，魏无羡伸开手拥抱过去，可怀中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最后的幻影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僵在原地，顿在那许久，久到手臂发酸，久到他以为自己心中已经没有感觉了，他放下了手，又抬步进了伏魔洞内。

        魏无羡走到石床边坐了下来，缓缓往后倒去，躺了下去，他目视前方，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只是放空。

        四周寂若死灰，这静默犹如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魏无羡的心脏。

        “痛……”

        轻轻的一个字打破了此刻的悄然，下一秒在空气中飘散。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叫他忍着点了。

        没有人会义无反顾地与他并肩。

        没有人会为他与人大打出手。

        没有人会甘之如饴地陪着他。

        魏无羡想说的话有很多。

        他想说：他错了，他不该丢下她一人。

        他想问：当年在这被围攻之际，是不是很痛？

        他想：她怎么那么傻……

        不自觉间，魏无羡已红了眼眶，他喉间仿佛被堵住，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紧缩感。

        他伸手抚在月匈口处，紧紧地抓着衣服，喘着气，急促地呼吸着，如同上了岸快要濒死的鱼。

        最后，他如同疯魔般的呓语：“宋霖……宋霖……宋霖……宋霖……宋霖……”

        一遍又一遍，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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