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朝2

太皇太后寿诞将近，天子尤为重视，为此大赦天下，并宣召藩王与宗室前往盛安一同庆贺。

        三月末，各地藩王与宗室先后奉召入帝畿，驿道上车马粼粼，烟尘滚滚，络绎不绝的锦绣队伍涌进盛安，时不时将城门堵得难以通行，来来往往的路人不得不驻足围观。

        盛安城上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那场空前绝后的帝后大婚，如今的盛况虽不及四年前，但也足以让众人向往热闹的心沸腾起来。

        尤其是蓟北王的车驾浩浩荡荡入城的那天，因大风吹起了帷幔，露出了马车内女眷的面容，让围观的百姓惊为天人，很快蓟北闻名遐迩的倾城美人随行来到盛安的消息不胫而走。

        于是帝畿民众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来来去去无非是谁家女眷最好看，谁家坐骑最威风，诸如此类。

        讨论到最后，干脆集中到了究竟是当今皇后更美，还是蓟北佳丽更迷人，是皇后的那匹雪狮骢更神骏，还是给蓟北王拉车的青骓血统更纯正。

        众说纷纭中，转眼到了三月的最后一天，天子于宫内设宴接风，犒劳宗室亲眷一路辛苦。

        含德殿是历来宴饮群臣、庆贺盛事的场所，殿宇鸿图华构，飞阁流丹，高低错落，占地颇广，可容纳数千人，给各路宗室及其家眷的接风宴便设在此处。

        王蔻换过衣裳，抵达含德殿的时候已是迟了，当足下丹凤衔珠履踏上玉阶，斑斓如三春盛景的艳丽裙幅鱼尾一样自席前迤逦而过时，除了主位上的天子，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一片衣香鬓影，环佩叮咚中，皇后在宫婢的簇拥下款摆行至天子身畔落座，叩拜的众人方才重新归位。

        王蔻没有迟到的习惯，明煦侧目询问：“皇后路上耽搁了？”

        “走到半路，裙子被勾破了，回去换了一条。”

        王蔻有些纳闷，那条百鸟缂丝裙在开春赏花宴上被勾破的事情，如今还是在同样的时间发生了，梦中这个时候年仅两岁的幼帝刚即位不久，太皇太后并未大张旗鼓地庆生，藩王也没有齐聚盛安……

        尽管许多事情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但也有一些事情仍旧遵循着某种特定轨迹，并不能避开，这让她多少有些在意。

        众人行罢礼，抬头望去，只见天子身侧，皇后着丹罽色夹缬花罗裙，紫磨金凤钗上十二支尾羽流苏簌簌而动，饱满莹润的鲛珠点缀在堆叠如云的发髻间，映着流盼妙目，越发煌煌其华，瑰姿艳逸，不可方物。

        她仿佛天生适合这样炙热的颜色，以及华丽的珠宝，凌然自若的气质压下了珠宝的锐利与浮靡，璀璨辉芒服帖地萦绕周身，却不能夺去她半分光彩，衣饰固然煊赫，人并未因此而掩去，反而相得益彰，越见华仪无双，风姿天成。

        殿中诸人大多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光艳动天下的年轻皇后，心内不禁恍惚起伏，未见之前以为言过其实，此刻方知传言不虚，世间绝色，莫过于眼前。

        王蔻仍在思索路上的意外，对宴会有些心不在焉，及至一袭水华朱色曲裾深衣的美人上前献舞，她才恍然回神。

        水华朱的红与丹罽十分接近，夭桃秾李，极尽灼艳，盛安的贵女们知晓王蔻的衣着喜好，不会在这种场合与她冲撞。

        乍一看到这个身影，王蔻不免意外，仔细一瞧，发现这美人在一众女眷中十分出挑，柔情绰态，婉转婀娜，吸引了不少目光。

        青蒲原本听闻蓟北出了位美貌更甚皇后的佳丽，起了几分好奇心，然而此刻见到本人，心中不由失望。

        徐氏的确称得上美人，但既不大气也缺乏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好看，跟轻易就能让人心底感受到鲜明冲击的皇后比起来差远了，如何能相提并论，也不知道什么人眼瞎乱传谣言。

        见王蔻似有困惑，她在一旁小声提醒了句，“是蓟北王的外甥女徐氏。”

        经她这么一说，王蔻再看向殿中起舞的女子，顿时恍然。

        盛安的贵女们怵于王氏权炽，与王蔻相交没几分真心，她也懒得与那些人虚与委蛇，虽然看起来尊贵煊赫无人轻视，但身边几乎没有朋友。

        蓟北王刚入城，徐氏的美貌就被传得神乎其神，不乏有想瞧热闹的人推波助澜，她心中有数，并未在意，毕竟在梦中徐氏的结局不算好，再如何美貌失去了利用价值还不是一样转瞬被厌弃，可见美貌这种东西，不见得能够给人带来想要的。

        故而对于此刻翩然起舞的徐采薇，王蔻没有过多关注。

        美人跳舞，不过图个怡情罢了，并不在意技巧，比起宫中那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年如一日的伶人，这支舞跳得未见出彩。

        想到这里王蔻朝旁边看去，见明煦注目殿中那道红衣身影若有所思，不由问道：“舞好看吗？”

        华丽的声线落在耳畔，明煦倏忽回神，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起大婚那日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情形。”

        王蔻不明白其中有何关联，听见他继续说：“那日皇后身上的礼服是水华朱色，当时我就在想，再没有人能将这种颜色穿得如此好看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未见明煦关注过旁人的衣着打扮，更不要说评头论足了，这是王蔻第一次听见他不加掩饰的夸赞。

        “都好几年前的事了，还记得那些做什么。”她不适地垂下眸子，喃喃说道。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婚典礼上，那日从早上折腾到夜晚，又是婚礼又是册封，一堆繁琐的流程恨不得将人逼疯，面对的还是不想嫁的人，她当时可没有什么好脸色，回忆起来难免尴尬。

        “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明煦顿了下，又缓缓说道，“可能是与皇后一起的回忆不多吧，才时不时想起从前。”

        不知是语气中隐约的缱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似是而非的感慨让王蔻一时怔愣，心跳微微加快，不知如何回应，干脆低头饮酒掩饰。

        明煦的目光随之落在王蔻的酒樽上，她平日不用口脂唇色便鲜妍如玫瑰，今日盛装越发让人难以忽视，酒樽边缘处隐约透着点薄红，泛着淡淡的水光，与她的唇色如出一辙，教他肆无忌惮看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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