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 绮湖仙乡

苏龙举着酒杯的手呆了一下，对上她的视线。

        眼神里面的酒意盎然，湿暖的生气亦是勃然。

        他和科曼琪之间的纠结毕竟还是复杂，想想后苏龙干脆说道：

        “合作伙伴。”

        阿市带点深意地盯着他的脸，没有再问什么，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又干尽。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出来，阿市问他：

        “那苏美鲁人将我们送到现世人间寻猎家康，是对的路吗？”她显得有点疑惑。

        “我们去那里边瞧瞧，就知道了。”说着苏龙指向东京塔下街道东边的方向。

        过了这条街，就是著名的净土宗增上寺，里面便有德川家幕府将军的灵庙。

        他告诉阿市后，她恍然领悟，两人便向寺那边行去。

        进入寺门后，左边不远的竹林后便是德川家的灵庙殿堂，一贯典型的精雅和风、飞檐华壁。

        夜下的寺院中已经没人，苏龙看到青石小径两边院落中的石灯笼，却是被附着了萤火样的白光。

        推开灵庙的木门，正中的祭祀位置前方，有一个明显不属于人间之物的小矮轿子，黑纱围住透出阵阵仙鬼之气。

        ……是了，“身有芬芳，登轿升仙”，原来还真有这玩意。

        苏龙之前在大海之母给他的那本《海治明典记》中，读到过关于古世代幕府统治者以此登仙的记叙，看来家康在地下魔宫中得到了什么结仇苏美鲁人的事物后，便回到了这里自己的家祠中进入仙乡异境。

        “啊，升去仙乡的法径……”阿市显然更知道这事物的存在，亲眼见后也是略有讶异。

        “市姬，来吧……和你一同升仙想来也是我苏某的荣幸。”

        苏龙率先跨进轿子里，并对阿市伸出手，脸上露出嬉笑调侃。

        阿市怔了一下，随即也大方地嫣然回以一笑，牵住他的手一起坐进了轿中。

        红色的光将整个轿子裹住，凄美的能乐声缓缓在祠堂中响起，如同注定悲剧的姻缘上的叹曲，接着他们眼前一阵樱粉色的迷雾就将仙轿带入了异境。

        ………………

        樱雾散去，眼前有有幽幽的月光照进来。

        踏出轿子，眼前如画般的美不胜收：垂樱靠水，中间一片大湖在天上的圆月照映下碧澈生辉；无垠的夜空中淡淡几片薄云，下方的宫殿雕栏玉彻，红梁飞檐琉瓦。

        但气息却是并不如景象般如此和美，碎落的樱瓣满地，悲风阵阵，远处宫群中悲凉幽怨的细竹笛声绕耳不去。

        他们缓缓行进，地上青草萋萋，看清一点后现许多湖中、湖边的宫屋都已经歪斜破败，虽然仙质不会腐坏仍然悦目，但不知已经在那里凋敝了有多久。

        “……天上宫阙……”阿市倾听着那些微缈的笛声，竟似有些痴了。

        走到湖边，涟漪中碎叶花瓣轻轻漂荡着，其间时不时有绚丽的锦鲤鱼影闪过。

        苏龙眼神一动，触感到异样，他蹲下轻轻鞠起一把湖水来闻识。

        水里充斥着盎然的沉抑魔力，那气息和在地渊的魔宫中相同，有难以名状的不朽之力波动而出。

        ……是的德川家康将这里的整个仙水都改变了吗……

        阿市接着告诉苏龙，这源之仙乡从大和的很古远时代起便是凡人传说向往之地，实际上则是一处【自然】的平和异境。现在这眼前美好中却带着深深的凋败感，肯定是受到了德川的荼毒。

        他们走上过湖心的红木坞桥，桥道交错成好几道通向几处位置分开的宫殿屋群。

        湖的正对面是平安时代风格的主宫，坞台楼阁林立，其间樱树盛开、茂密掩映。湖心靠右的小岛上有另一座小型的宫房院落，苏龙感到了里面的不安动静，于是决定先到那边进去看看。

        这里院墙雪白，上面作出古雅的装饰圆窗，院邸正中的楠木大门上有被水浸胀的痕迹，斜斜地向里内敞开。

        走入其中只见精致的院庭中有几株高大的垂柳与红枫，白石的阶梯与地面上有许多的积水，从散逸出的魔息中可以感出均是来自于湖中。

        走过华丽的雕木回廊，苏龙与阿市进入到正堂，里面中间摆着一尊和风佛陀石雕，屋子中的桌椅倾倒间散落着很多古卷纸页。

        正堂的后面是一个赏花观景台，露天直通到湖面上，有一个穿着宫人贵族华服的身影，歪坐在台子的边缘玉栏。

        他们走到那人旁边，只见是一个差不多有两个苏龙那么高大的白须老者，头上戴着黑纱宫礼帽，皱纹遍布的脸上皮肤竟青幽的蓝色。

        “……邪兽啊，你会等到业报那一天的……愚妄的邪兽……”他目光呆滞地喃喃念叨着，双眼瞳如同灰白的珠子。

        阿市轻靠过去，在他斜背后轻轻问道：

        “这位仙公……这源之仙乡，可是遭了已经堕入苦痛魔道的将军毒手？”

        老翁慢慢掉过头来看向阿市，痴呆一般木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

        “源宫已经毁了……没救了。将军已经成了万邪不复的恶蛛，这里已经被他拖入无常凋零之道，完了……全完了……”

        说罢他呜咽着悲声哭泣起来，浊厚的嗓音像是悲怨的鼓鸣。

        阿市轻叹一声，回道：

        “如果除掉将军……事情还能挽回吗？”

        老者闻此言一惊，忙抬起头，他迟缓地打量了一下她和苏龙，这才眼睛中生出一点光亮来。

        “……啊，可是武运昌盛织田家的小姐？”

        阿市微微低头施礼：

        “不敢，妾身正是织田市。”

        仙宫老人闻言勉力站起身来，苏龙这才看到他真是巨大非凡人之相，并且同样蓝色的手掌上长着奇异的连蹼。

        “这样的话，兴许还能斩断无常之链，还源宫一个清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着银光的条状物，苏龙一细看，只见那是一只如蚕般的虫物。

        “……这个，是最后剩下的源乡尊贵之饵，这里的大部分宫人仙族已被那恶蛛一家蛊惑残堕，唯有神鱼大王还在这湖底坚持不屈……”

        “只是，恶蛛封下的魔阵令它困在其中无能为力，仙宫一直以来也无外援，只能是持续凋败至今日……不过二位既来终于有望，可用这个饵物召来并取信于大王，共同合力击戮邪魔。”

        说完他俯下身来托着饵虫递给阿市。

        “那么拜托了……”

        阿市接过那仙饵后，老翁再度颓然坐下，气息渐微。

        “没想到枯守在这里经年，竟真有了结果……”

        他呢喃着，就合眼没了声息。

        苏龙感到一丝高洁的仙魄无形散去，安然中带着物哀的幽笛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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