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木货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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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临二级怨灵任务在徐市老街的一间旧杂货店。
原月到时天边已经亮起了薄星。
年过七旬的杂货店老板满脸愁容地坐在胶凳上，脚下是开裂的水泥板。
他恍然无助地拉着站在他旁边的巡警：“为什么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会来我店里呀？我七十二啦，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为什么我的店里会有这个东西？”
“我没有干坏事，我店里还有牛轧糖。小皮孩们最喜欢来我这里买糖，他们会不会以后害怕，就不来了？”
“为什么我这里会有脏东西？”老人嘀嘀咕咕：“以后这里是不是不能住了？”
二十出头的年轻巡警不懂安慰人，在老人一连串的问题中，他只能挑着回答一些：“能住的，怨灵除了就没事。”
老人又问：“怎么除啊？”
巡警：“有除灵师来除。”
老人：“除灵师是什么？道士吗？他们厉不厉害啊？”
除灵师是什么？
巡警也说不清楚，但应该不是道士吧。
他选择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很厉害。”
说完，他看见对面已经清空的道上，径直走来一个气质斐然，弱不禁风的女生。
“这里不能随便来！”巡警连忙出声。
在巡警让人离开这里时，原月点出手机上的任务接取证明。
巡警一愣，惊讶地看了看原月，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手机屏幕：“除灵师？！”
过大的声音吸引过来老人的注意力。
“丫头，你就是很厉害的除灵师啊？”
“很厉害？”原月重复了这个前缀，在巡警脸微微发红时，原月摇头：“不厉害。”
“不厉害的话，里面的脏东西会不会害了你啊？”
“不会。”
杂货店里的怨灵正在积聚，离成型还有十几分钟，所以原月才有时间在这里陪老人聊天。
“丫头你是不是知道那脏东西怎么来的啊？我真的没干过任何坏事，怎么房子里会有这个东西？”老人满是担忧。
“脏东西？”原月嗓音浅浅，听起来悦耳动听：“怨灵不是脏东西。就像我们需要和人聊天，有些没法开口的旧物件也太想找个方式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可惜选错了方法，于是变成了怨灵。”
老人还是不明白：“它会有什么心里话呀？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大概想说一些对它很重要，又忘不掉的事。为什么说出来……”
原月看见对面远处未封的街道上，有人牵着欢快跑来跑去的宠物狗，她道：“可能就像被抛弃的宠物，总会舍不得追着主人一段路，喊一喊，希望不要这就样被扔掉。”
旁边路灯投下的暖黄灯光映照原月的侧脸，原月天生一双潋滟桃花眼，漂亮眼尾在眸光微敛时，微微向下，生就一副温柔带笑的形状。
夜色模糊了浅棕色的清冷眼瞳，冲淡原本的疏离，使得原月看上去似在浅笑，年轻的巡警不禁看得呆了。
原来令人闻风丧胆的怨灵是这样的吗？
如果一个地方有了怨灵，说明它正在被它重要的人抛弃。
以往见到来清理怨灵的除灵师，脸上要么要带厌恶，要么带着不耐烦，仿佛怨灵就是一种恶心又恐怖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有除灵师这样说。
时间到了。
原月对怔愣的巡警点了下头，拉开警戒线进了这个有几十多年记忆的杂货店。
临二级怨灵在杂货店里面的一间小仓库角落，那是一节粗糙简陋的手工木制货架。
货架已经不知有了多少个年头，底架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盛放东西的木架更是残缺不全，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散掉。
里面钉有锈迹轻重不一的螺丝钉，看得出来这个木货架曾被人修过许多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之后再也没维修过了。
黑雾自货架缠绕而上，裹住原月整个手掌。
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
十岁小男孩汗津津的脸上全是笑容，稚嫩的手布满木刺割出的划伤，他满是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终于拼好了！
画面一转，仅有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又惊又喜地接过木货架：成业真厉害。
他们一起把木货架放在新开的杂货店最显眼位置，在东西放到第二层时，木货架咔擦一声，倒了，俩父子面面相觑，几秒后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大笑。
两人蹲着身子，儿子递工具，父亲再次修缮稳固，他们一起重新修好了这个木货架。
后来，小孩越长越高。每过几年，这对父子总要一起修好木货架，温柔的母亲在旁边看着他们忙来忙去。
慢慢的，父子和孩子的位置变了，父亲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儿子熟稔地修理货架，他和妻子笑着递工具。
再后来，修理木货架又变成了苍老许多的父亲，同样老了的母亲在旁边安静地守着，双眼通红。
最后，只剩老父亲一个人。没有人帮忙的他总是笨手笨脚，在又一次失败后，老父亲叹了口气，将木货架放在逼仄潮湿的小仓库角落。
……
零散的记忆自黑雾中涌出，一幕幕呈现在原月眼中。
这些就是怨灵说不出来的话，是它们深藏的最珍贵记忆，赋予它们情感和怨恨的来源，也是除灵师最害怕的东西。
没办法忘掉的记忆，刻入骨髓的情感。
很多除灵师在接收了黑雾后，一旦分不清这些记忆和情绪是怨灵的还是自身的，轻则记忆混乱出现精神疾病，重则陷入怨灵的记忆中再也走不出来。
这些记忆在原月脑中一过，像身临其境地观看了一场普通的电影。
在原月勾住黑雾准备清理时，窗户传来动静。仅有成人半臂长的小脏狐推开窗户，脑袋探了进来。
才一段日子没见，这只小脏狐显然混得更惨了。
布满黑褐色血迹的毛发遮不住瘦骨嶙峋的身躯，肋骨和脊骨的痕迹清晰可见，唯独那双绚烂华贵的紫罗兰双瞳亮得惊人。
一见木货架前的原月，小脏狐猛地顿住，凶狠地冲她龇牙，身子却警惕地一点一点往后退。
怨灵真正值得吸纳的是黑雾中的灵气，至于裹挟怨恨的黑雾很容易伤及自身。
刚要直接散掉黑雾的原月手上动作变换，清理掉大部分黑雾后，用仅剩的一点黑雾维持住精纯的灵气，准备扔给小脏狐狸。
然而一见原月移开目光，小脏狐立马飞快地逃窜而走。仅是几秒，早不见狐影。
瞧这更加谨慎凶狠的动作，想来这些天这只脏狐狸遇见了除灵师。
散掉最后几缕黑雾，木货架的怨恨连带着灵气和它以前所拥有的记忆一块消失。
有许多不通灵的老物件因人类寄予的感情天长日久之下也会生灵，这样的称为福灵。
它们会庇佑人，甚至还能为人挡灾。
但福灵连怨灵数量的千万分之一都没有。
人是善变的，连至亲之人都可以背叛，又怎么奢望他们会对一件死物一直抱有纯粹而热烈的情绪？
爱难浇灌出灵。
但怨可以。
因曾接受过陪伴、祝愿，所以在被抛弃时，怨恨化作成千上万的动力，催生出了怨灵。
不管何物，一旦成了怨灵，便再无可回转的余地。
“原来是它呀。”老人在看见原月带出来的木货架时，浑浊苍老的双目发了红，露出木货架最后记忆中那个一样无奈心酸的笑容。
佝偻着脊背的老人小心翼翼地从原月手里扶过这个脆弱腐朽的木货架，那些随怨灵消失的记忆并没有在他这里结束。
干树皮般的手缓缓地抚过虫蛀过的木架，浑浊的双目怀念地看着上面残留的痕迹。
老人说：“对不起啊，是成业那孩子不守信用。”
他擦了下眼角，歉意地看着原月和搀扶他的巡警：“这木货架是我刚开这家杂货店的时候，我那儿子亲手给我做的。”
“他十岁，第一次做没做好，所以这货架啊底子差，每隔几年我们俩就修一修、补一补。哎，舍不得丢，有钱了也没舍得换，这可是成业第一次做的。”
“四十多年前，他去上大学，说回来再陪我仔细修修。结果他运气不好，路上出车祸了人当场没了。”
“成业他妈后来陪我修了几次，可是没多久成业他妈跟着走了。它老啦，我也老啦，眼睛看不清，钳子拿不稳，一修就容易坏。我不敢多碰，只能放仓库里面，没想到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人笑着讲完木货架的来历，夜色如同巨石几欲压断这具衰老的身子，他看向原月，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欣慰：“丫头，谢谢你啊，它不是脏东西，我也知道它想说什么了。”
“我没有扔掉它，是我那不孝顺的成业把我们给扔掉啦。”
老人说完，亲昵地抱着货架，像是抱着最珍惜的物件：“四十多年过去了，老伴走了，成业当初走得也早，婚没结，孩子没留下一个。我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成业，真好啊。”
二十一点零四分。
临二级怨灵任务刚到预估的成型时间，还没来得及显示出来，就已经变灰。
c区除灵师们：？？！
他们赶忙点开任务，怨灵体的照片中立着一节歪扭破旧的木货架。
难道又是运气？
这个捡漏王一定捡来的吧！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这可是四十八万的临二级怨灵！
大概上次白船完成的二级怨灵实在过于奇特，这次协会那边特意透明了白船的任务。
在所有人划到底时，就看见在备注那一栏空空如也。
难道这次真的是白船独立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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