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心里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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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隋罡的背叛，沈藏之是第一次在人前提及。
时隔几个月，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回事。
他并不是轻易原谅背叛者的性子，也从未原谅过背叛者的先例，尤其是差点害得他尸骨无存的背叛！
也或许，跟隋罡自尽前说的话有关。
他怎么说来着？
沈藏之捧着一杯茶，热腾腾的气息上升，逐渐遮住了他的视线。
仿佛那日撒在面前的热血。
属于隋罡的热血。
“公子，我知道我有罪，我知道我禽兽不如，更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我死不足惜，死了下地狱也活该，来生变作最低等的畜生赎罪，可他们母子是无辜的。”
“小雨生阿耀的时候难产，生了三天四夜，那么大的雨，她流了那么多血，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
“我差点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上天偏偏垂怜我这个孤家寡人一次，它听到了我的召唤。”
“小雨活了下来，阿耀虽跟猫崽子似的小，到底也有命在，我原想着一辈子守着他们母子，安静本分的在您麾下一辈子。”
“可上天这次耍了我一大回，那日下值回去，家里来了两位上京来的客人。”
“小雨被人绑着，阿耀不知所踪，他们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母子二人能安然无恙，一家三口会团聚。”
“但凡我敢反抗，亦或者给您和任何人透露一个字，不说小雨活不成，阿耀一定会被剁成肉酱。”
“随着话留下的还有阿耀的小拇指，他才一岁多啊，小拇指上生来就带着的黑痣，明晃晃的摆在我面前！”
“将军，阿耀是我的命根子，那根小拇指，小拇指……”
“我别无选择，将军，我知道我错了，您的大恩我辜负了，我这辈子无颜见您，无颜见小雨母子。”
“只求将军饶恕小雨母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愿意以命赎罪！”
话音落下，隋罡用随身携带的刀结束了自己的姓名。
血溅三尺，有几滴撒在沈藏之面上，滚烫一点点变得温热，瞬间冷却。
隋罡真的没脸见沈藏之，说话一句赶一句，连死都那么利索，没给沈藏之说话的余地。
但凡稍微等一等，也不至于没有后路。
这些话，沈藏之也没打算对第二个人提及。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
成桂枝打量着他的神色，紧绷的神情越发明显：“隋副将是因为妻儿背叛。”
“可，他的妻儿不是……”
小雨也好，隋耀也罢，一个都没留下！
就在沈藏之出事第二天，边关的人发现了他们母子的踪迹。
母子全都赤身裸体，小雨身上青紫遍布，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要不是她那跟别人不一样的头发，还真认不出她的身份。
至于隋耀，更惨。
十个指头一个不剩，小小的身子像被摔坏的娃娃似的不成样子。
边关的人都说，他们母子肯定是被北域的人发现，当做叛国的人凌虐了。
没人往其他方向想。
只有沈藏之和他的心腹，猜到了他们母子的死。
沈藏之没有接话，许是茶水太热了，熏得眼睛有些涩。
他缓缓闭上眼。
但凡那时候隋罡能主动找到他坦白，并且告诉他前因后果，他都会念在从前的恩情上给条活路。
小雨母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但，万事没有如果。
小雨隋耀也好，隋罡也罢，万般皆是命。
隋罡自以为自尽赎罪能保住他们母子，连对方一点信息都不敢透露，自己吞下所有，最后鸡飞蛋打，苦果自尝。
瞧着他的神色，宋予恩轻缓的握住他的手。
手背忽然传来的温热，让沈藏之下意识睁眼。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撞进宋予恩清亮的眸子里。
她眼底幽深，却又明亮，带着一股子勃勃的生机。
仿佛即将破土而出的嫩芽，只要冲破顶在上头的厚重泥土，再见便是暖阳春风。
沈藏之剧烈跳动的心，在那瞬间变得平缓。
他知道她在担心，抬起另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别担心，我没事。”
“我知道。”宋予恩顿了顿，小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被这些事困住，人生短短，不要困于那些事。”
就算沈藏之不说，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其实是内疚的。
沈藏之轻叹：“或许吧，如母亲所言，这些事我也是第一次跟别人开口。”
“说出来，反而没有预想的解脱。”
“不能解脱，至少轻松。”成桂枝接过话，叹道：“谁不想一帆风顺，包括老宋。”
“他失踪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对方有备而来，只怕他……”
经过沈藏之的一打岔，成桂枝的心稍微好了一点点。
虽然不至于完全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至少能坦率的面对这一切了。
最坏的情况，不过一死。
老宋死了，她迟早会下去陪他，可予恩……
成桂枝的视线往后，落在宋予恩身上。
她不想跟隋罡一样鸡飞蛋打，一个也留不下来！
若宋明运真的背上通敌的大罪，那是要诛九族的！
不行！
“不行！”成桂枝猛地喊出来：“我绝对不允许悲剧再现！”
“小侯爷，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明运，再不济，一定要洗脱罪名！”
“通敌的罪名一旦有了苗头，便是置人于死地的，予恩还年幼，她不能被牵连！”
沈藏之连忙安抚：“您先冷静一些，就算您不说，我也会想法子保住予恩，保住您和父亲。”
“如今我们是一体的，一家人何谈请求？”
成桂枝担心道：“对方有备而来，连你都被害成这样，我们，我们岂不是他们的瓮中鳖？”
“从前或许是。”沈藏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现在不一定了。”
“我这个变数，加上父亲的失踪，还有予恩的出现，一切还是未知数呢。”
成桂枝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慌了一瞬：“你们有对策了？”
“对。”沈藏之刚想到问题所在：“他们的密信，皇上并未真的相信。”
“但皇上的疑虑也没打消，现在，我想请母亲冒险一趟，您敢吗？”
成桂枝尚未反应，宋予恩已经猛然站起来了：“不行！”
“我们没有做任何准备，母亲进宫无异于白送人头，皇上本就疑心，对方准备的太过于充分！”
“我赌不起，父亲生死未卜音讯全无，我只有母亲和你了，我赌不起！”
沈藏之再度诧异的看了眼她，旋即，眼里迸出延绵的欢喜。
只有母亲和你……
她的心扉终于被他叩开，哪怕那扇门只开了小小一条缝，也足以让他欢喜。
她终于不完全将自己封闭了，留了一点余地。
他不贪心，只要有缝隙就够。
就如青砖里面的小种子，只要有缝隙，一定能发出芽来。
“予恩。”他激动之下，顾不得成桂枝在场，一把把她拉进怀中：“我不会让母亲有危险的。”
“我不仅是赌，这么多年我也算了解圣上的脾气，母亲回来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
“从前是我想岔了，以为能瞒得住一时，等安排好了再让母亲现身，现在不同。”
说话间，他慢慢的放开宋予恩，转而对成桂枝道。
“我说的冒险，并不是指要命的事，只是皇上疑心，或许会将您关一段时间。”
“您是随军的军医，早就累积了人心，皇上知道这点，所以赐下伯爵府的时候，跟着一并赐了您的诰命身份。”
“对一个诰命，圣上必然手下留情。”
成桂枝很快反应过来：“若是我躲的这段时间被人知道，会被别人掌握先机。”
“趁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进宫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没空布局！”
她跟宋明运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尤其是最近这几年。
宋明运失踪，虽然封闭了消息，可有心人总能察觉不对。
他们会料到宋明运出问题了，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时候的成桂枝，会抛下生死不明的宋明运独自回上京！
沈藏之顺着她的话点头：“越快越好，前线有人瞧着。”
“他们很快会发现不对，沈修益和他背后的人聪明的很。”
成桂枝咬咬牙，想从榻上起身：“什么时候进宫？”
“现在。”沈藏之说完，凝神看向宋予恩：“郡主给太后娘娘的佛经抄好了，等下送进宫。”
“母亲扮成她的随侍进宫，不会有人怀疑，进宫后直接去找皇上！”
语气里，带着询问，并非决定。
宋予恩点头：“好，我也去。”
成桂枝多年不回来，她担心母亲不适应，也担心母亲和长宁郡主相处不来。
沈藏之没有反驳：“本来我也该陪着，但我们都去，目标太大了。”
“正好我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宋予恩当即就去了荷风榭，跟长宁郡主说清楚来意。
长宁郡主当然乐意帮忙。
另一头，沈修益在大衙被盘问着。
王老大这个死东西，竟然悉数把事情交代了！
好在，他还留了一手，不至于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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