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失忆

行云草舍。

        晚膳时分，姚子衿准时来到，将膳食一一的摆在案上。

        子衿道：“殿下，尝尝这道真君粥。”

        傅恒尝了一口，问道：“似乎有杏子的味道。”

        子衿笑答：“回殿下，正是以杏子煮烂去核，与粥同煮。”

        “为何叫真君粥呢？”

        子衿眸光幽深，看着皇太孙殿下：“听闻董真君未化仙时多种杏树，每每到了成熟之时，便用杏子换米粮。到了荒年，又将换来的米粮低价卖给百姓，救了诸多性命，才得以飞升成仙，所以便唤做真君粥。”

        傅恒点头道：“多少帝王希冀长生，服食丹药以求死后飞升，却忘了生时心系黎民才是真正的功德。”

        傅恒转向另一道菜，挾起一片来放入口中，醇厚肉香之中还夹杂着瓜果清香，他问道：“这…是盐煎肉？”

        子衿却摇头笑道：“殿下，此菜名为假煎肉，是将瓠瓜与麸皮薄切，以肉脂煎炸，吸取其香，再用葱椒酒共炒。形似肉，味道更添清香。”

        满人饮食与汉家不同，饶是傅恒出身八旗勋贵，亦是第一次听闻，他笑看向子衿：“姚掌膳巧思。”

        子衿唇角弯起一抹浅薄弧度：“此菜并非奴婢所创，乃是出自山家清供。殿下博闻强识，竟然不识吗？”

        她看着他，从前如江南山水般温柔朦胧的眼睛此刻变得目光灼灼，烛光之下墨色的瞳仁急速收缩，聚成一点锋利的尖刺。

        傅恒从未见过她如此，一时哑然。

        好在子衿并未咄咄相逼，不过微微一笑便揭过。

        另奉上一碗汤泡饼道：“宋朝翁瓜圃曾拜访凝远居士，居士命仆人作真汤饼。翁瓜圃不解，世上何来假汤饼？待见到才知，原来所谓真汤饼，便是以沸汤泡油饼。”

        她将汤饼放在他面前，面上笑意全然收敛。

        “殿下，汤饼可分真假。那么，人心呢？”

        真君粥，假煎肉，还有一碗真汤饼。即便傅恒再迟钝，也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

        傅恒缓缓抬首，琉璃眼眸一改往日温柔。子衿无惧他的直视，唇边带笑，颊边绽开一朵细巧梨涡。

        “你是何意？”

        子衿听见他的质问，却并不着急回答，她走向他，更近地审视他，捕捉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

        傅恒眸光微微一颤，却没有避开，直直地望着。

        子衿看出他的故作镇定，脸上笑意更浓：“殿下写不好赵体，也不再玩蛐蛐，甚至连太孙妃身故都不去看望。殿下，您又是何意啊？”

        傅恒手心汗湿，勉强维持声色如常：“我大病一场，从前的一切都…都提不起兴味。至于太孙妃…难道姚掌膳真的不知她为何而死？”

        言辞缜密毫无破绽，子衿心中有一刹摇摆。求证需用奇招，她下定了决心，便忽然俯下身，向他贴近，清澈狡黠的眸，秀丽挺拔的鼻，还有饱满润泽的樱唇，都近在咫尺。

        太近，实在太近。鼻尖充盈的是她馥郁的山茶花香，傅恒心跳如擂鼓，呼吸之间已乱了方寸，因为突如其来的怀疑，更因为，这大胆无礼的贴近。

        她的声音仿佛从迢远的海面传来，如海浪般蛊惑着他的心：

        “那么我呢，殿下对我也提不起兴味了吗？”

        傅恒猛然起身，胸膛堪堪擦过她的鼻尖，他后退数步，满面涨红，他惊惧地看着她：“姚掌膳…你…”

        子衿直起身，唇边带着笑：“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我们有青梅竹马之谊，殿下又怎么能瞒得过我呢？”

        傅恒心防全数崩溃，自己一直着意防范陈芜和袁琦这两个近侍，却怎么也没料到，看似无关的尚食局女官，居然是是皇太孙的亲近之人。

        “你已经…全都知道了？”傅恒无力的垂首。

        极度的兴奋让心脏剧烈跳动，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子衿难以相信自己编造的谎言真的欺瞒住了他，她最后试探地问道：“殿下，您真的失忆了？”

        失忆？傅恒闻言猛然抬头，他的心如从高处坠落，眼见将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却忽然被人拦腰接住，劫后余生。

        傅恒抑制住心头狂喜，他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是…我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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