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见

马车驶进金陵城门时，陆聿掀开车帘，放眼望去只见整座城池宛如一幅浩大画卷徐徐展开。

        东坊西市，入眼的是客满为患的酒肆茶楼，幡旗高悬，人声鼎沸。

        挑担的脚夫、卖花的小姑娘、牵马的侠客……每个人都与陆聿擦肩而过。

        马车停在了云来客栈，人来人往的门前，早有一个小二迎上来，替他们将马车牵到马厩。

        进了客栈，陆聿和连奕径直上了二楼，往客栈尽头的那两间房去。

        在客栈逗留了两日后，夜里连奕提了一壶酒过来敲门：“陆兄，明日我便要启程去往雁荡山了，今夜特来道别。”

        听连奕说明来意，陆聿倒有片刻愣神。逃出镇南侯府前，他还在担心未来这一路的坎坷。没想到，转眼间就过去了月余，顺利熬过来了。

        陆聿站起身，对着连奕鞠了一躬：“多谢连兄这一路护送，陆某才得以平安抵达金陵，”

        连奕一如初见那日一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陆兄何须客气，只得以后出进，陆兄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说罢，给桌上的两个茶杯斟满了酒，自己端起一杯酒，朝陆聿点了点头：“这杯敬陆兄。”

        陆聿放下手中书卷，坐到了桌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这才想起来，连奕救了他的那晚曾扬言到了金陵要夜游秦淮。

        他们抵达金陵已有两日，却连客栈的大门都没出过。

        陆聿不禁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连兄还未夜游秦淮，何不多待几日？”

        “离武林大会不足一月时日，师父也该快下山了，我得早点去迎他老人家了。”连奕笑了笑，又给两人的茶杯斟满酒，“日后必定还有机会再访金陵，届时再来夜游秦淮。”

        陆聿见他已有安排，便也不再多留，只是端起茶杯碰了碰连奕手中的杯盏：“山高水长，他日再会。”

        “他日再会！”连奕豪气地一饮而尽。

        两人又闲坐了半日，连奕醉醺醺地回了房。

        陆聿也有了醉意，走过去推开窗，冷风一下子就灌满了整个房间。迎面吹来的寒风，让陆聿的酒意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定睛细看，外面洋洋洒洒飘起了细雪。不一会儿，金陵城起伏延绵的屋宇檐角都泛白了。

        这两日，温之岩已着人打听清楚，权势煊赫的燕王府近日大宴宾客，热闹非凡，不少来送贺礼的已经快排到金陵城外去了。

        这恰是王府守卫最为懈惫之时，若能顺利拿到优昙，那他离解毒便又近了一步。

        温之岩早已暗中安排了这一切，只让陆聿安心在客栈等着。

        可惜守株待兔并不是陆聿的风格，温之岩只查到了三味药，生于极寒之地的雪莲至今未有任何音讯。可他时日无多了，不能再坐以待毙。

        翌日清晨，陆聿下意识走到连奕门前，只见房门大开，几个婆子正在清理屋子，陆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婆婆，请问这屋里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婆子应了陆聿一声，又背过身去干活。

        陆聿远远地看着桌上眼熟的酒壶，那是昨晚连奕拎到他房中的，后来又被他拎回了自己的房间。

        酒壶还在，只是人已走远了。

        想来，以后也不会再相逢。

        陆聿略有感慨，但只片刻，他便收回了纷乱的思绪，下楼去了。

        金陵乃是卧虎藏龙之地，贩夫走卒、江湖侠客都群居于此。

        他早已打听清楚，素来以“活死人，肉白骨”著称的杏林世家宋家也在此次受邀之列。

        那宋家久居海外蓬莱岛，从不涉足中原纷争，更不理会江湖恩怨。

        所以当他收到密信得知宋家家主将于今日抵达金陵之后，不禁觉得讶异，但又觉得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帮他一把。

        他一人走在长街上，逆着人流往燕王府相反的方向去，仔细留意着周遭的一切屋宇街道。

        听得身后忽然有哒哒马蹄声和急促的叫喊声“让开！快让开！”，陆聿下意识往旁边躲闪。

        一回头，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从身后冲撞过来，马上女子狠狠勒住马头，马匹吃痛扬蹄，险些将被踢倒在地的百姓踩伤了。

        金陵律例，闹市之中，只可牵马。

        那伤者忽然坐起来，指着马上的女子嚎啕大骂：“天杀的啊，是赶着去投胎吗？！”

        那马上的女子慌乱地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涨红了脸，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随手扯下身上的钱袋抛给伤者，想息事宁人，却不承想适得其反，众人生怒，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眼见人越来越多，陆聿往旁边退了两步，拂了拂衣袖上蹭到的灰，准备挨着摊子挤过去。

        却忽然瞟到那女子抛出来的钱袋子上的纹样，那纹样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公侯之家才可使用的纹样。

        陆聿这才抬头正眼看了一眼那马上的女子，短衫窄袖，三千青丝束成一个发髻，明丽飒爽。

        他望了望那女子来的方向，正是去燕王府的路。

        陆聿没多想，便将自己腰间钱袋子里的碎银子往人群中一撒。

        见众人都低头去抢银子，那马上的女子便也顾不得许多，悄悄松了马镫，轻点马背，飞至几丈开外。

        她余光早已瞥到是摊子旁一少年为自己解了围，那少年指了指身后的摊子，那女子心领神会，便就近躲在了摊子底下。

        不多时，便听得一队人马自长街打马而过，有人问低头捡银子的人：“可见过一女子骑马路过？”

        陆聿知晓这人问的便是刚那马上女子，便主动往那军爷旁边凑，随便指了个方向：“方才见她往那里去了。”

        一行人信以为真，片刻便消失在人潮中。

        听到外面动静小了许多，那女子刚探出个头来，正巧陆聿走到摊子旁。

        “跟我来——”陆聿走在前面，带着她从角落里穿过去，将她带回了云来客栈。

        “在下白方毓，阁下是？”白方毓对着陆聿拱手道谢。

        “在下陆聿。”陆聿朝她颔首点头，若不是亲眼见着她钱袋子上的纹样，她这副做派倒真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门派逃出来的女侠。

        白方毓环顾了一眼陆聿的房中，素净文雅，唯有书桌上放着一本未读完的书卷，旁边搁着他的包袱，其他的别无长物。

        白方毓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又对陆聿说：“我饿了，能否叫小二送点饭菜上来？”

        说罢，她忽然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语气颇为遗憾：“哎呀，刚才钱袋子扔给那些人了。”

        她摸了摸身上，幸好挂了个玉佩出来。想也没想，便扯下来搁在桌上：“这玉佩少说也值百余两，先抵给陆公子吧。”

        不同于洛川随时随地处于戒备之中，面前的这个白方毓实在过于潇洒，陆聿在心中更加笃定她是燕王府的人。

        陆聿替她叫了店小二上来，店小二听着白方毓像报菜谱一样地点菜，整个人都愣怔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客官，要不您再重报一遍……”

        白方毓突然心虚地握拳捂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干笑道：“那就给我上你们店的招牌菜。”

        那几道菜店小二没听清，陆聿却听得清清楚楚，都是内苑的菜式。

        纵使这云来客栈是天光墟最重要的暗桩之一，到底比不得这些富贵王侯，店小二没听过也属正常。

        白方毓倒是反应快，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露了馅，急忙改口，又问他：“陆公子为何要救我？”

        陆聿指了指桌上她的玉佩，看似一本正经，却眉梢带笑：“就冲这个玉佩，在下也该搏一搏。”

        白方毓被他逗笑了，转而开始打探起他的身份：听陆公子的口音不像是金陵人？”

        陆聿敛眉一笑：“我是南方人，来此寻一位故人。”

        闲聊间，店小二端来了饭菜。

        白方毓坐在一旁用餐，而陆聿则又转回书桌旁，书还停在那一页，字在他眼前跳动，可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燕王府，宋家。陆聿还在心底琢磨着。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陆聿抬眼望去，是温之岩。

        温之岩见陆聿房内多了一妙龄少女，面上略露讶异，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朝白方毓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什么事能让温之岩冒着风险，亲自上门。陆聿知道，应该是温之岩派去的人拿到了优昙。

        温之岩看了陆聿半晌，用眼神示意他。陆聿对他想说的话心知肚明，却并不配合他，只是当着白方毓的面问道：“温大哥可是买到了我的药？”

        见当事人陆聿尚且不忌讳，温之岩又有什么好忌讳的，只是将用灰色绸布包裹着的优昙递给陆聿，斜着眼看了一眼那边吃得正香的白方毓：“还不知这位姑娘芳名？”

        白方毓见温之岩大冬天还附庸风雅地摇着折扇，言语轻浮，十分瞧不上他，没搭腔。

        温之岩大抵是闲来无事，忽然坐到了白方毓的旁边，双手撑在桌上，看着她动筷：“在下温石。”

        看，江湖老手，连名字都是张口就来的。

        白方毓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白方。”

        “原来是白姑娘，失敬失敬。”温之岩，边笑边给白方毓斟酒。

        陆聿远远地瞧着，温之岩这只老狐狸哪里是瞧上了白方毓，怕是一早就瞥见了桌上的那枚玉佩，猜到坐在旁边的女子身份不一般，这才闲来无事往上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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