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学

寻林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新生报到。

        他负责今年的新生接待工作，一般来说，虽然东方书院因为招生地区最复杂，所以新生的开学时间不定，但也不至于延迟到这个时候——期末舞会都开了一半了。

        寻林刚从舞池下来就接到了叶幕的提醒，说是分配了个新生给他。

        叶幕是个类似手机的东西，东院专属，研发部宣传是说法术与科技相融合的玩意儿，用处繁多。

        他急匆匆往外走，查看定位却发现要迎接的新生就在学校里面。

        “往东一百米，再左转……”抬头一看，“咦，这不是山长办公楼吗？”

        书院的新山长去年才就职，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建了办公楼，他的办公楼在湖边，背阴的一面爬满了爬山虎，大门前下台阶就是河岸，木桥下停了一艘乌篷船。

        寻林埋头看叶幕的指引：“上船，过两站。”

        在一个小山坡处下了船，再往前走几百米到了一处小院，院门是摆设，早被虫蚁食得只剩了个壳子，进了院子，才是别有洞天。

        院子正中间有一颗参天大树，树枝像金石，树叶似翡翠，茂密的树冠无风自动，摇摆间带着某种韵律，从院外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寻林看得目瞪口呆，后退几步出了院子，又前进几步走进来。

        “感情是就近入学啊！”

        寻林想想当初自己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从几万同龄人手中拿到了自己那个地区唯一一个入学名额就觉得很心酸，不过他很快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上前找人。

        “青难同学在吗？”寻林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发胶，莫名觉得自己像商场里穿西装推销保险的，“植物学一年二班的青难同学。”

        一阵风吹过。

        “扑啦——”一声衣袍翩飞，有人轻巧地从树上落下，站定在他面前。

        寻林往后退了一步，他有一米八，在班上算高的了，这人比他还要高上一些。

        这个名字古怪的青年穿着一件奇怪的长袍，一头黑色长发顺滑地沿着笔直的背脊垂下，容貌长得极好，是特别精致的相貌，但不女气，浑身散发着生机勃勃的英气，眼瞳翠绿，皮肤白皙，薄唇即使笑起来也给人冷冷的、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一看他的眼睛，再联系到这人的出场，寻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幻想种啊。”

        毕竟是有教无类的东院，还有什么学生不敢收？

        幻想种是现在对东方妖魔鬼怪、西方精灵人鱼等等一系列曾经只出现在人类传说中，在迷雾时代开启之后出世的种族的统称，为的是和入侵这个世界的魔族区分开。

        六百年前，世界各地突然出现了一种黑雾，阳光能将它们驱散，但没办法将它们完全消除，随着黑雾扩散，土地、水源、植物、空气都被污染，暴虐的魔族穿过黑雾来到这个世界，而过度接触黑雾的生物会变异成受魔族驱使的低等魔物。

        “黑雾的实质作用是改造，将我们的家园改造成适宜他们生存的环境，听说已经被完全改造的地区连阳光都照不进去。”寻林说起来有些义愤填膺，每一个出生在迷雾时代的人都怀着对敌人的万分痛恨。

        因为弥漫的黑雾实际上无处不在，除去现在的四大学院校区的防护罩可以绝对过滤黑雾以外，其余的地方或许多多少少会有黑雾。所有的人类都会植入一个芯片，用于检测变异程度，谁也没办法预测自己是不是一觉醒来就会因为芯片报警而被关进了特殊监狱等待安乐死或者净化。

        寻林正在给青难这个“小古董”介绍现在这个世界，虽然青难说自己通过植物可以感知到世界的变化，但是叶幕判断他需要详细的常识类讲解与至少为期三个月的学习帮扶。

        这代表着起码在这三个月内，寻林和青难暂时性绑定了。

        作为回报，寻林将得到大量的积分奖励，可以在学生服务中心兑换奖励。

        寻林还是第一次遇到可以感知植物的幻想种，好奇地问：“你能感知到被污染了的植物吗？”

        他们正坐在摆渡船上，青难闭了眼，过了一会儿摇头，说：“不能，现在与这个学校远一点的植物交流都很吃力。”

        “啊……”寻林有点遗憾。青难想了想，又说：“如果把我不见的叶子都找回来，应该可以恢复以前的水平。”

        “什么？”寻林问，“谁拿了你的东西吗？”

        “我的叶子。”这着实是一件麻烦事，一想到青难就皱起了眉头，“我这次是有人摘了我的叶子才醒的。”

        寻林闻言低头查叶幕：“难办咯，你住的地方是全校唯一一个没有监控覆盖的地方。你见到了那人的样子吗？我陪你去把叶子找回来。”

        青难没看到，他那时候刚被吵醒，睡眼朦胧满腔起床气没处发，哪里还记得住那人的长相。

        青难不太想提，见寻林热切地看着他，艰难开口：“长得挺矮的？”

        “？”寻林与他面面相觑，“多矮？”

        青难不记得了，他打了个哈欠。他不回话也没关系，寻林往外望望：“怎么还没到？”

        驾驶这艘小船的是只水葫芦妖精，头上顶着大大的叶片，赔笑道：“我们这个船道前面堵啦！”

        寻林身上特意喷的香水对于树来说有点冲，青难想在窗边透透气，外面阳光正好，他懒洋洋地眯上了眼睛。

        青难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还在船上，月悬中天，两人座的乌蓬窗在河中央随波飘荡，一只娃娃样的绿皮精怪飞过来冲他笑，声音尖细：“同学你终于醒啦！你朋友让你醒了之后看叶幕！”

        叶幕？青难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已经在万年后的世界了，叶幕是他刚醒来时那个自称山长的人交给他的东西，寻林教会了他使用。

        点开一看，寻林把课表发给他了，还贴心准备一张地图，明天他只有一节课，在西边的塔楼三层上课。

        东院第一节课在早上八点，昨天的活动不少人都玩到了很晚，早上一群人在打瞌睡。

        青难睡了很久了，但是还是有点困。他在角落里坐着思考了一会儿，他为什么要早上八点钟爬起来学习。

        作为一棵刚刚成年的树，他甚至还没有到需要考虑繁衍问题的时候，他只需要一块土地，一点阳光，一些雨露，然后就可以快乐地睡觉。

        睡觉的时候不需要思考宇宙哲学，也不需要知道现在的社会状况。

        他叹了一口气，但是既然已经到了人类的地盘，就要按人类的规矩办事。那个山长说，既然他的户口在学校，又到了年龄，所以他就要去上学。

        这就是规矩，所以他最烦人类占主导的时代，条条框框太多了。

        这节课的教授是个光头老人，青难努力听了下，这位教授讲课的每个词尾都拖得好长，像是一瓶瓶瞌睡粉末拂面而来，他撑着下巴不让自己趴到桌子上，奈何阳光太和煦，头一点一点的，半节课就过去了。

        “青难同学！”教授走到他面前拿着花名册很生气地点了点桌子。

        “你来回答暗流互助会是什么！”

        青难站起来，看了眼黑板，黑板上写着“暗流互助会”五个字，毫无疑问是这节课的重点。

        在光头教授的眼神下，青难老实说：“我不知道。”

        “哼！”教授从鼻子里发出声音，转身回到讲台，“暗流互助会，是一个民间组织，早期……”

        下课了，大家纷纷站起来收拾东西。坐他前面的橙毛男孩反过头来：“你牛啊，敢在他课上睡觉。”

        青难卡了一下，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他很有诚意地遵守人规则了，可是睡觉实在不是树能控制的……

        “我叫罗砌。”橙毛也卡了一下壳，“你是刚来的那个学生吧？快打开叶幕同意一下，你还没进班级群呢。”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有一群人从下一层的教室出来，喊罗砌：“罗哥，走吗？”

        “你们先走，我等我舍友！”罗砌也伸长脖子冲下面喊一声。

        看到青难的眼神，罗砌解释道：“我和你一个寝室的。我们运气不错，分到的是两人寝——放心，东院的宿舍都有独立房间的。”罗砌之前都是一个人住，这次特意来和新舍友打好关系。好在新舍友看上去一副凛然不好相处的样子，实际上接触起来他感觉不是很难相处。

        罗砌琢磨着，自己要主动拉进一下和舍友的关系，毕竟不出意外要相处好几年，他很大方地说：“你叫青难吧？我请你吃东西！”

        “不了。”青难想拒绝，作为神树，他只要纯净的阳光和雨露就够了，不需要人类充满添加剂的食物。

        没等青难拒绝，罗砌就搂住青难的肩往下走：“走走走，好兄弟，别客气，他家可好吃了！”

        青难下楼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塔楼顶端有浮雕壁画，他只认出了里面有白色的重瓣花卉和鸽子，阳光从设计精妙的镂空处进入，在靠墙的楼梯上照出一方光亮。

        “好看吧！”罗砌眉飞色舞，“咱们一周就只有一节课在塔楼——这老师管得最严！你可真牛，哪节课睡不好，非这节课睡——完了，你这节课的积分会被扣光的！”

        积分他完全不在意，而且又不是他想睡的，以前族里的祭司说等他长大之后就不会瞌睡了……青难有些尴尬，垂眸不说话。

        说要请青难吃饭，罗砌却带着青难回了宿舍，他点了外卖。

        东方书院的教学区和生活区被河流分开，生活区围墙外面是中央区最繁华的地带，防护罩隔绝黑雾的同时也阻绝外来人员进入学校。

        青难一面听罗砌热情地传授点学校外面的外卖的窍门，一面找到寻林留给自己的房门钥匙。后勤处的植物妖精们已经帮他把房间收拾好了，这个地方有很多工作都是植物妖精来承担，这些洋娃娃似的小妖精能把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

        青难对此很有好感，可能是这方土地曾经是神树一族的聚居地，这些植物妖精的身上也有类似于他族群的气息。

        他看他们就像看自己的人，能让他短暂回想到幼年时在族里生活的日子。植物妖精是很好的保姆，族里的幼苗苗都是植物妖精们照顾的。

        “考上四大学院就是这点好，什么都不用愁啦！”罗砌伸了个懒腰，用歌谣的语调戏唱：“成为人上人——”

        罗砌点的是学校外面的外卖，植物妖精会把东西送进宿舍，门铃响的时候他在洗头，喊青难帮他开门。

        青难打开门，看到门外的景象时皱了下眉。

        青难能和所有植物交流，包括这些妖精们，在他的眼里，学院里的植物妖精都萦绕着绿意。

        门外也是一只植物妖精，只是这只妖精浑身上下灰扑扑的，甚至已经分不出性别了。

        甚至青难在打开门之前，都不知道门外也是一只植物妖精，全靠对方头颅处半枯萎的一朵百合认出这是一只植物妖精而不是其他邪魔精怪。

        小妖精耸拉着眉毛，把比它的身躯大好多倍的外卖便当盒递给他，细声细语地问：“罗砌先生在吗？”

        青难盯着它，它还没有二十厘米高，灰败的小脸曾经应该很甜美，只是现在有一点点诡异的黑色线条。

        罗砌哼着歌从浴室走出来了：“小百合~送便当~”

        小妖精听了躁动起来，脸上的黑线像蛇一样在它小小的脸上扭动，头上的百合谢得更厉害了。

        “在。”青难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小妖精扬起一个怯怯的微笑，头上的百合也鲜活了一点，往里飞起，小手张作喇叭状，小小声喊：“罗砌先生，我来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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