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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司吹怜眼睫微动,显然知道来人是谁,但他劈头盖脸的一句问话让她心中不乐,于是她微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书,书上第一句已经被她品了四五遍。

        脚步声抵近,她恍若未闻,依然默读着‘月黑风高,竹影细碎’,直到那人走上台阶,一截深青色的衣摆出现在她余光里,她才恍然抬头,一脸惊讶地道:“季大人,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忙了?”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型,却也不及巴掌大,眸如秋水,唇似红樱,就算不施粉黛也美得惊人。

        季清躲过她的目光,垂眼落在摊开的书页上,耐着性子仔细又问了一次,“王庸说你不愿意用药,这是为何?”淡淡的香味飘来,季清眉头跳动,不动声色往侧边跨了一步,看着亭外毒辣的日光,接着道:“这些药都是找专医内伤的郎中捡的,你体内的真气不多,多吃几副就能克化。”

        司吹怜心想这点真气根本不算什么,就是药苦难熬她不愿意受着,她以为这人会当甩手掌柜,没想到会关心到如此地步,她正想客客气气一回,多谢他的照料,却又听他道:“你想拖延内伤意欲何为?如果真气入体还能正常生活那就赶紧离去吧,我可以给你路引送你出城。”

        司吹怜刚想反驳,他却越说越来劲,“今日便定下时间,最好是傍晚时分,到时我来找你。”

        他自顾自敲定一切便转身离去,毫不犹豫地踏入烈日中,司吹怜连忙出声阻拦,“诶!你等等——!”

        夏日蝉鸣,从树冠聒噪到树根,四面八方回应她的只有‘知知’鸣声。

        司吹怜皱着眉起身,随手把书册抬起反面一盖,封面朝下将它摔在桌上,真是过分,看来她不做点什么是不行了。

        不管烈日炎炎,她顺着台阶走进院中,一路走到西面盖着棚子的角落里,这里有一张木桌连接着砌好的灶台,旁边还有一个精巧的小炉子,用来熬药再合适不过了。

        司吹怜找了干净的水将草药泡着,炭火烧得正旺,就算这里是个阴凉角她也出了些细汗,额间的梨花纹隐隐显出,映衬着她精致的五官,更显浓艳绯丽。

        经过一番功夫,终于将药罐放上炉子煨着,她缓缓松了口气,伸手扶住旁边的柱子,因为蹲太久,脚都有些麻了。

        等待是最烦人的事情,司吹怜粗粗看了看火势,这个炉子小,一时半会儿还烧不开,现在不用在这里看着。她将手中的扇子扔开,顺着屋檐走回了房中。

        一进屋便全是宜人的凉气,司吹怜感觉身体舒畅了许多,她抬手舒缓了筋骨,走到床边躺下,抱着冰凉的被子轻轻蹭了蹭,突然涌上了一阵倦意。

        -

        王庸手里拿着东西从侧院的堂屋里出来,刚跨过门槛便碰见了刚分来的新人罗宣。

        罗宣交际能力不错,才个把月就跟院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混熟了,本来季清护卫七皇子安危差事重大,是不想收新人的,但是季清前任长官硬要将人塞进来,实在推拒不下,便将人安排在院内,做一些琐碎杂事。

        罗宣有啥说啥,是个好打听的,此时碰见王庸,便转头跟了上来,目光不经意从他手上的东西瞟过,嘴上倒是十分有礼,“庸哥,我看您这几天都连轴转真是辛苦,您一人干这么多差事,不知帮了季大人多少忙!兄弟们都特佩服您!”

        王庸笑笑,谦虚道:“这都是我份内事,最辛苦的还是大人。”

        罗宣顺杆而上,继续接话,“大人自不必说,那一身好功夫可真是亮眼,任谁在大人手下都走不过一招。话说庸哥,大人这几天都住主屋里,他怎么不回庐院去住啊?”

        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座府邸没有名字,主屋和连着主屋的外院用作了办公之所,东西两边厢房还有后院都是住房,其他独立的院落各有用处,而季清从一搬进来就住在西北角的庐院,那里离七皇子府最近,如果发生紧急事件可以最快到达。

        妄议长官可是重罪,罗宣虽然话多但一直恪守规矩,王庸眼中闪过暗茫,打着哈哈道:“大人一心为公,哪里方便便住哪里,这几日主屋灯火长燃,大人熬灯夜战,实在辛苦。”

        罗宣连忙点头,“是是是,庸哥要多提醒大人注意身体啊。”

        王庸点点头加快了步伐,罗宣十分识趣地落在后面,渐渐不见身影。

        王庸跨进院中,拐个角便直往主屋而去,门边的守卫一一向他行礼。

        主屋正堂中便是季清平日办公的地方,屋中所有家具皆被移走,只剩一张厚重的书桌和一张榻,其余空间放满了卷宗。

        季清不仅负责七皇子守卫,锦衣卫中该他办的事也一样不少送到案头,他的人擅追踪,桌上永远摆着地图,皆是皇城及附近县镇的布局图,地形图。

        因为能力突出,他领着百户的官职干着千户的职务。

        王庸快步走到桌旁,低头双手奉上手中的东西,“大人,这是您午时交待要的,廖师傅听说是您要的,用最快的速度赶制了出来。”

        季清停下最后一笔,接过王庸递过来的东西,很轻,只是几页纸,被装在一个信封里。

        他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窗户被阴影盖过了大半,本来照到桌角的日光已经退到了院中。

        季清站起身,将信封拿在手中,“没事了,你下去吧。”

        王庸拱手退后一步,默默看着季清往门外走去。他知道老大要去哪里,他这几日被着重交待了按时给庐院的那位姑娘送饭,他第一次去便十分好奇,心想是什么人受了伤能让老大收留,还安排在自己的房中。

        等他看到真人后,先是震惊,再然后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不是她,还会是谁?

        看来老大和她真有了不一般的关系,但是强抢了别人丫鬟这种事并不光彩,所以老大才金屋藏娇,并没有将这位公之于众。而丫鬟有卖身契押在别人府中,于是老大才做了一份新户帖及路引给她,王庸越想越觉得有理,自觉不日就要吃到喜酒了。

        司吹怜平躺在床上,睡颜宁静,有一些碎发落在耳边,小巧的耳垂上有一颗细小的红痣,一动不动的人竟然多了一丝乖巧。

        窗外的蝉鸣声偃息旗鼓,日头拉长,里面的人却不知不觉。

        突然‘砰’地一声响,接着便是碎器落地的声音,司吹怜刚来得及睁眼,额上便传来剧痛,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地落在她的额间,接着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季清走到庐院不远处便发觉不对,空气中有一股糊味,带着浓重的苦味,他疾走两步刚跨入院中,便听见一声砰响,院落一角有个冒着黑烟的炉子,上面的药罐不知放了多久,罐身全是被火烧黑的痕迹,因高温炸开,碎成了几块。

        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块刚好打在窗格正中,往屋内落去。

        司吹怜发现额上流血了,伤口不深却有像烫伤一样的疼痛,她用手捂着头正想挣扎着坐起来,刚离开枕头便有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背,手掌温热有力,她借着这股力道轻松地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没完全从梦中脱离出来便承受着剧痛,虽然她向来警惕性强,但被扶起时她便知道身边是谁,不用担心是被人偷袭。

        季清顺着她的动作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看着细嫩的手指遥遥指了指茶壶,他立时翻起茶杯倒了一杯水,再将杯子塞到她的手中,边进行着这一番动作边道:“药罐炸了,碎片刚好落进了屋内。”

        司吹怜苦着眉头,这算什么事?她也太倒霉了吧,忘了炉子上的药是她的错,但是她人安稳躺在床上还能被精准砸中,简直流年不利,“都怪你逼我喝药,这下遭罪了你满意了吧!”

        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是出了事总要有人背锅,她都受了血光之灾了,可不想揽自己身上,反正季清就算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而且谁叫他就在跟前呢!

        季清看着她喝尽了一杯水,接过茶杯又将其倒满,然后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转向她的方向,低声道:“让我看看伤口。”

        桌上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常用的伤药,季清身为锦衣卫,身上常年有伤,不小不大的伤口一般都自己处理了。

        他拿出药罐和纱布,看她不吭声,低头紧紧捂着伤口,便伸手握住她的小臂,将她的手掌拉开。

        司吹怜私心不想让他看伤口,但这屋子里连面镜子也没有,她自己也无法处理,他既然来拉她的手臂,她就顺势放开了。

        她眉上两指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还在不停地流血,伤口边缘已经被烫得变色,还好没有起泡,季清眼神变深,拿起干净的纱布将流到眉间的血迹缓缓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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