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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纪知府找相熟的太医看赵白鱼呈上来的万年血珀,确定真品无误,才敢将此物上呈恩师十王爷手中。

        十王爷喜出望外,让人试验一番,确定有治疗蛊毒的奇效便亲自拿到临安郡王府,亲眼看霍惊堂使用万年血珀后恢复血色的脸,终于有了点人样,不由心情愉悦,转头就准备赏赐纪知府。

        纪知府不敢贪功,实话实说。

        十王爷:“原来的赵家四郎赵白鱼?是我未曾谋面的大外甥,未来的侄媳妇!”

        昌平当年干的事太糟心,连他都不愿意看眼赵白鱼,这些年就任由他一个人在赵府后宅里长大,如今被迫代嫁也没人替他出头,可想而知过得有多不如意。

        “他知道万年血珀是给谁用的吗?”

        纪知府拱手道:“学生只说是恩师替贵人寻药,而且学生也才知道贵人是郡王。”

        十王爷:“你说他想替他恩师求个恩典,他恩师是谁?”

        纪知府:“礼部侍郎陈师道。”

        十王爷嘶了声:“不得了。”看向八仙桌对面卧榻上的霍惊堂说道:“你是大理寺卿,主审这次的科举舞弊,既是他表哥、又是他未婚夫,他怎么不来找你?”

        “找过。”霍惊堂躺在卧榻上,姿势落拓不羁,右胳膊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指拨弄着佛珠。“赶出去了。”

        “居然找过?!”十王爷拍桌大笑:“为了救人,赵白鱼他连你未婚夫的名号都能用上,还好没顶着临安郡王妃的名号跑到大理寺去!”

        笑完了,十王颇为感叹:“不过情急之下也能理解。现在京官各个绕着陈府走,他反倒迎难而上,也是难得的有心之人。如果他真不知道是谁在求万年血珀,不知道宝物究竟救了谁的命,那就是连天都在帮他。天不绝你,不绝陈师道,也不绝赵白鱼的心。”

        霍惊堂不回话,十王兀自感慨。

        “哎你说,万年血珀怎么偏偏就到赵白鱼手里了?我们找它找了四五年,回回都晚了一步。皇兄富有四海吧,我手底下的人、商号,不说遍布全国,至少十省二十几个府都有眼线,还有你外家崔国公府的宝库,也是圣祖时期累积下来的,所有人一起就愣是没找到万年血珀!”

        十王指着满脸茫然的副官问:“小傅你来说为什么?”

        副官沉默良久:“因为赵白鱼用将军的聘礼买了二十个歌女。”

        十王:“?”

        满头雾水地看向侄子,希望能被解惑,结果只看到霍惊堂溢满笑意的眼,有种说不出的骚气正在挥发。

        “是个邪门的巧合。”霍惊堂说。

        副官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巧合,也确实邪门!

        谁能料到他们找了四五年的万年血珀居然在京都府一个花魁的手里?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而此前他们寻找的目标都放在奇人异士、达官权贵身上。

        又有谁能料到赵白鱼用郡王府送出去的聘礼高价买下二十个歌女,竟完全出于好心,不存私心,所以被京都名妓赠以万年血珀。

        恰好权知府是十王的门生,又是赵白鱼的上官,如此兜兜转转一番,遍寻不到的救命仙药最后主动送上门,可不就是邪门?

        说是巧合,哪有这么巧的?

        巧得忒邪门了!

        副官至今没缓过来,觉得赵白鱼这人也邪。

        副官魂不守舍,霍惊堂兀自笑得高深莫测,像是又在琢磨什么坏事儿。

        “……”十王抬臀悄悄远离主仆二人。

        纪知府回来后,只一脸神秘地说赵白鱼相求之事,贵人已知,安心等待消息就行,其余信息任凭赵白鱼怎么套话也不愿多透露。

        赵白鱼无奈,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他的风格,因此流连赌场,专挑郑家开的赌场,准点黄昏至、凌晨走,连续三日赢了不下万两白银,终于惊动郑有。

        郑有到场时,赵白鱼正和人玩牌九,他所在的赌摊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吆喝着开牌,庄家不停地擦汗、喝茶水,而赵白鱼的桌面堆满拳头大的白银,全是赢下来的赌资。

        庄家咬牙亮出牌面,死盯着赵白鱼:“请。”

        牌九玩法不算复杂,他们是四张牌两组比大小的玩法,第一组亮了牌面,赵白鱼拿天一杂六,赢了庄家的天一杂五。现在庄家是双天,相当于扑克里的双a,赵白鱼得拿两鬼王才能赢,但概率很低,除非赵白鱼他赌技出神入化。

        围观赌徒屏气凝神,比当事人还着急,恨不得替他掀了牌面。

        赵白鱼不慌不忙:“我这儿有八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三十块一百两的银疙瘩,都是这些天从你们赌坊里赢的,现在全押了,又得翻一番。”他欠欠地啧了声,趴在赌桌上乜着人:“说句实话,我不缺钱,我来你们赌坊就是送钱来了,我就想找个能打败我的赌神。打一出生起,我就摸着博具长大,毕生所求就是独孤求败!”

        “好个独孤求败!”郑有走出,低头看着赵白鱼:“赵兄,又见面了。”

        赵白鱼喜笑颜开:“有兄?巧了,在这儿遇见您。”

        郑有左右说道:“这是我们赌坊老板。”

        赵白鱼恍然大悟,面露歉意:“我不知道——”

        “没事,开门做生意,来了就是客人。”郑有:“赵兄,我也想见见你的牌面。”

        赵白鱼为难:“不好吧……”

        郑有:“我这人认赌服输,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把赌资还上!开吧,赵兄。”

        赵白鱼没法,开了牌面,旁边有人伸长脖子看:“丁三配二四,猴王对,至尊宝——赢了!”

        赌坊赔了两万两千两,赵白鱼直接兑成银票,向郑有拱手就失望地离开,扬言要去其他赌坊独孤求败去了——被郑有拦下来,请到隔间里说话。

        “赵兄赌技了得,能不能、能不能……”

        “教教你?”

        “对!”

        “这我吃饭家伙……”赵白鱼犹豫一会儿,咬牙说:“行吧!谁让哥哥给了我结识贵人的渠道,对我有大恩啊。不过我们边学边赌,教归教,输的还得认。”

        “认!肯定认!”郑有提高嗓音,欣喜若狂,赶紧叫人搬来各式各样的博具请教赵白鱼。

        朝堂上,秦王党和太子党斗得水深火热,郑国公府的银钱是哗啦啦地流出去,郑有来不及心疼呢,他那边的铺子、赌坊隔三差五被京都府查。

        一查查一天,一天的进项就没了。

        账本入不敷出,郑有心烦气躁,听闻藏得最隐蔽的赌坊竟有人连赢几日,当即赶来想发难,不成想遇到个熟人,赌虫钻心,十指痒得不行,什么烦恼都往后抛了。

        赵白鱼拍拍肚子:“有点饿了。”

        郑有:“上酒菜!”

        赵白鱼当即笑着拿出骰盅:“其他博具玩法不是太简单就是太复杂,今儿我教你一种新玩法,看起来简单,里头门道可大了。你要是拿去用,放在你名下的赌坊里玩,我保证客似云来。”

        郑有一脸怀疑:“有这么神奇?”

        赵白鱼诚恳:“嗯。”

        郑有赶紧要开玩,赵白鱼教他的就是摇骰盅、掷骰子的玩法。

        这时代不是没有掷骰子,只是通常作为其他赌法的辅助工具,也有文人发明出极其复杂的掷骰子游戏,不适合推向大众。

        反观摇骰子赌大小的玩法自明清时就风靡全世界,到现代赌场还是必备且最受欢迎的赌法之一。

        果然,郑有彻底沉迷其中,赌上头甚至忘记学赌术这回事,边喝边赌,很快把兜里的钱都输干净,摸遍全身翻出一张当铺条子说:“价值不可估量,我且算它一万两!”

        赵白鱼翻来覆去看那条子,“一本《诗经》能值万两?别唬我啊,老哥。”

        郑有喝酒上脸,手掌成刀咔咔往脖子敲:“顶我一颗脑袋,你说值不值!”

        赵白鱼假意推辞不过,半信半疑地接过条子,换了万两银票,掐准时机问:“我看老哥坐立不安、口干舌燥还满脸愁相,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郑有玩着骰盅,烦躁不已:“除了银子,还能有什么烦心事?”

        赵白鱼:“我初来乍到都听过您郑员外点石成金的名声,您要说缺银子花,平头老百姓不得穷死?”

        郑有:“那些人懂什么?我再能挣钱,也顶不住上头一张张吃银子的嘴!宫里宫里要打点、朝堂朝堂要敬礼,外省关节也得打通,哪哪不吃银子?最近有大案,风头紧,官府滥用名义查底下的铺子,想开张就得拿钱孝敬。京里的没进项,外省的进项不能碰——”

        “外省的进项怎么不能碰?”

        “碰了掉脑袋——”郑有急急刹车,抓着骰盅问:“快教我怎么要大要小,骰子在你手里怎么那么听话?”

        赵白鱼翻出他随身携带的骰子,将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老千术教给郑有,后者惊叹连连,乐而忘返。

        将骰子留给郑有,赵白鱼推说要去茅厕。

        郑有瞥一眼他一沓银票没拿,刚抵出去的当铺条子也压在银票下面,就放心地放走赵白鱼。

        等过了两炷香发现人还没回来,掠过万两银票抽出当铺条子,发现是被撕下来的边角,郑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酒醒大半,拍桌大喊:“快!快把那姓赵的手里的当铺条子追回来!!”

        然而赵白鱼一出赌坊,立刻换身衣服,戴着斗笠被魏伯送到距离比较近的宅子,里头还安置着花茶坊的姑娘们。

        没惊醒姑娘们,天微亮,赵白鱼就离开。

        离开前,赵白鱼书信一封告知万年血珀被他用了的事,因是稀世珍宝,便承若李意如日后若有难,自可找他帮忙。

        李意如感怀不已,自不多言。

        此时说回东宫。

        大理寺虽奉命捉拿太子奶娘,总不可能真闯进东宫抓人,只能等太子亲自将奶娘送至大理寺。等了两天,百官奏折堆积如山,东宫半夜突然扣响太医院的门。

        早朝时,太子禀告奶娘因羞愧自尽,留下血书控告礼部侍郎陈师道欺骗她、利用她陷害太子,她本人也因赌博弥足深陷,好在回头不晚,愿以贱命一条上达天听,让天下人知道真相。

        好在宫人发现及时,挽救奶娘一命,只如今昏迷不醒,还待养好身体才能交给大理寺。

        秦王党提出太子自导自演的质疑,毕竟奶娘在东宫,如何作态都在太子掌控中。太子党反击太医可作证,奶娘也没死,等奶娘醒来,可让她亲自上垂拱殿面圣。

        大理寺查出一半舞弊举子与皇贵妃、秦王及朝中部分官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条也被太子党单独拿出,作为参秦王的理由,还指出礼部侍郎陈师道曾担任秦王开蒙老师这层关系,佐证秦王不仅是科举舞弊主谋者,还借此陷害太子。

        朝堂上刀光剑影,秦王和太子齐跪在地,身后党羽互相攻讦,元狩帝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等他们吵够了,元狩帝按着疼痛的太阳穴:“科举大事,关乎国家社稷,朝局稳定,结果朕的两个儿子都牵扯其中。诸位卿家,你们看朕该怎么处理?是要褫夺爵位还是下大狱?”

        百官闻言惊骇,连忙跪地,三呼不敢。

        元狩帝:“朕看你们敢得很!不想办法查清真相,不想着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不想怎么杜绝考场舞弊,不思己过,相互攻讦,触斗蛮争,拉帮结派,朋党比周!当着朕的面想方设法给自己的政敌扣帽子,怎么往死里打压朕的儿子!”

        百官跪伏地面,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

        元狩帝:“霍惊堂!”

        霍惊堂:“臣在。”

        元狩帝:“朕让你查案子,你究竟查出什么?没查出结果,反而弄出一堆疑云,致使百官相互猜疑、攻讦,朕看你这些年闲赋在家是闲糊涂了!”

        霍惊堂:“臣有罪。”

        元狩帝:“限你五日之内解决案子,干不成,以后不必来见朕!”

        霍惊堂:“臣领命。”

        元狩帝目光威严,一一扫过百官:“宰执留下,其他人退朝!”

        百官离开垂拱殿,秦王和太子匆匆跨出大殿准备挽留霍惊堂,东张西望没见到人,召小太监来问才知道人现在已经到宫门口了。

        太监还说:“太子殿下,临安郡王说奶娘是重要人证,限于明天之内,将奶娘送去大理寺,由大理寺看管。”

        太子:“知道了。”

        秦王心一凛,不假思索转身前去见他的生母皇贵妃。

        马车内。

        副官:“今天这出终于把秦王和秦王党一块拉下水了,陛下还限您五日内结案,悬啊。看来这得罪百官的劫难,将军您是躲不过了。”

        霍惊堂拨弄着串珠,没说话。

        副官:“话说回来,太子奶娘现在是重要人证,也是块烫手山芋,她最好留在东宫,死了是太子背锅,不死就轮到秦王倒霉,为什么还主动接到大理寺?”

        霍惊堂:“你说谁最希望奶娘死?”

        副官:“秦王。”

        霍惊堂:“他是一个,但他只希望奶娘死在东宫。出了东宫,最希望奶娘死的人就是太子。”

        副官思索一番,恍然大悟:“明白了!奶娘死在东宫是太子诬陷,死在东宫之外,则是死无对证,和太子无关,但一定跟秦王脱不了干系。”

        霍惊堂半阖着眼:“所以在奶娘送出东宫之际,会有人动手。”

        “大内皇宫,谁敢动手?”

        霍惊堂阖眼,翻个面念他的金刚经去了。

        副官:“……”

        霍惊堂突然说:“郑有那边该有动静了,多注意点。”

        副官:“人都盯着。”

        “还有,今早朝堂议论的内容,挑拣些内容透露给赵白鱼。”

        “为什么?”副官不解:“朝中大事,他一个小官怎么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掀不出什么大浪。”

        “就当还他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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