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酥心

徐漱石让跟着自己的小厮去套了马车来。

        他看了眼元闲怀里抱着的陆酥，玉京人人都说这位关内侯府的二小姐，生就一张桃花美人面，勾人心魂，摄人心魄。

        如今他见她酒醉后两颊泛起的桃红色，确实令人心神荡漾。

        三人上了马车，元闲为了让醉酒的陆酥能够舒服些，他让她好好平躺着，又在自己腿上放了一方锦帕，好让她的头妥帖地枕在上面。

        他用手轻轻地揉着她的太阳穴，她则惬意地在他腿上睡着。

        她像只小猫儿一样地睡着，有时鼻头痒了，还会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手。

        她是无知无觉的，但他的内心像火烧一样。

        陆酥的鼻尖剐蹭过他的手心时，他的喉结动了动，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将自己的手从她额侧落下，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清心咒。

        徐漱石看着元闲额上还出了细汗，打趣道：“阿闲，陆小二现在就是块热了的芋头，你咬上他一口，她酒醒了也不知道。阿闲，你不抓住机会一亲芳泽？”

        “啪”，徐漱石面上又多了道巴掌印，这会儿还把他鼻子扇出血来了，“阿闲，她就是个憨货，好骗得很，你不咬我来咬。”

        徐漱石还没吃上一口他说的“热芋头”，就被元闲一脚踹下了马车，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肋骨好像断了一根，他好后悔，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贱呢！

        元闲没有把陆酥送回关内侯府，马车停在了定国公府后门，徐漱玉早就得了自己哥哥的口信，等在这里了。

        她见元闲把陆酥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对着元闲脸上假装啐了一口。

        “啊呸！元闲，外面人都赞你是白鹤郎君，我看你啊！和我哥哥差不离，就是一斯文败类。你们把我家酥酥灌的醉成这样，还要我来替你们遮掩，要不要脸啊？”

        元闲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徐七七，你是认清了我的面目，可你劝了酥酥这么多年，酥酥可信了你一句？”

        徐漱玉命跟着自己的丫鬟打好了手中的灯笼，她则引着抱着陆酥的元闲，一路行到自己住的院子。

        进到房中，元闲将怀里的陆酥放至榻上，徐漱玉寻了个软枕垫在陆酥颈下。

        “元闲，也就我阿爹阿娘常年在外游山玩水，这才方便你们每回把她弄醉了，然后塞到我这里来。你知女子名声有多么重要，我和酥酥玩了这许多年，也不见她说过喜欢你。你要敢对她起什么龌龊心思，我徐漱玉第一个不饶你。”

        元闲对着徐漱玉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闲知自己身份卑贱，与她做好友，已是心满意足，其他的，闲不敢多想。”

        徐漱玉方觉自己说话重了些，她还了一礼。

        “元闲，我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对酥酥的情意，和酥酥对你的情意，是不一样的。我不谈酥酥将来会不会喜欢你，玉京这么多勋贵人家的公子盯着她，就光东宫的太孙殿下，你便争不过。”

        徐漱玉说的话在理，但也很伤人，尤其对身份尴尬的元闲来说，简直是杀人诛心。

        他从没有肖想过陆酥，只是想将对她的爱深埋于自己的内心。

        可徐漱玉的话，让他连默默爱着陆酥的机会都要抹杀，这对他是不公平的，他是外室子不错，可爱无差等。

        若陆酥真的喜欢他，就算他即刻被人挫骨扬灰，被世人口诛笔伐，他也不悔。

        换得卿卿爱我心，泪洒九泉又何妨？

        徐漱玉留元闲喝完茶再走，元闲因心下难过，婉言推辞而去。

        第二日，陆酥从徐漱玉的绣床上醒了过来，她拈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丝儿，搔弄着还在浅眠的徐漱玉的玉颈。

        徐漱玉缓缓睁开眼睛，在身旁的她面上拧了一把。

        “你个坏心眼的，就知道搅人清梦，昨夜在我房内吐了几回，都是我给你擦身换衣，你也就知道折腾我，也不见折腾你的阿闲去。”

        陆酥搂着徐漱玉的脖子道：“好姐姐，我最近淘了几本古籍孤本给你，你别生我的气，这几天日头好，我和你同吃同住，帮你晒书收书，好不好？”

        徐漱玉一指头戳在她眉心处，“谁要你这些小恩小惠，只要你听进去一些我的话罢。我和你说了几回，别管这男人是姓朱的，还是姓元的，都不是好东西……”

        徐漱玉在陆酥耳边絮絮叨叨了几炷香时间，她就像那对着孙悟空念紧箍咒的唐僧一样，把陆酥念的晕头转向。

        陆酥扶额道：“七七，你口说干了吗？我去给你沏壶茶来喝。”

        徐漱玉自己披上了外衣，向丫鬟要了壶茶来。

        陆酥也起身梳洗，徐漱玉替她挽着头发，梳了个别致的发髻，又新开了罐胭脂让她擦。

        陆酥坐在綉墩子上，打了个哈欠，“七七，昨夜谁送我过来的？我家大佬打发人来你这里问过吗？”

        徐漱玉还在她头上比对着簪哪枝花好，最后选定了一枝堆纱墨梅宫花给她插上。

        “你家大佬我已经派人回了他，说我最近整理书楼，留你在我这儿住几日帮忙。昨夜是元闲抱你来的，我数落了他一番。”

        陆酥转头看着徐漱玉，“你又对他说了重话？一句一句说给我听听。”

        徐漱玉拿着手里的帕子，在她脸上甩了一下，“在我这里，你休提他。我这些年，哪一天不是劝着你和他断了来往。你和他来往越频繁，东宫还有你家关内侯府，只会恨毒了他带坏你。他本就被自家养母华国长公主恨毒了，你何苦给他身上招那么多是非呢？”

        徐漱玉的话陆酥都明白，她也试过故意不和元闲见面，但他总出现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二人最终还是要撞见的。

        “七七，那么多人要害他，明着暗着都有人给他身上捅刀子。他和我一样没了娘亲，我至少还有父兄庇护，可他只有自己。如果连我都不护他，我真怕哪日见到朱雀河上的浮尸就是他。”

        徐漱玉也可怜元闲的身世，但她更在乎陆酥的生死。

        “酥酥，或许他能够自保呢？没有你，他也能好好活着。况且，你总明里暗里帮着他，万一他会错了意，对你以身相许，又如何？”

        陆酥正在喝茶，听到“以身相许”四个字，呛了一口，徐漱玉赶紧帮她拍背。

        陆酥道：“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姑娘的，他喜欢的是和郑温玉那样，温温柔柔的女子，我和他只当兄弟一样处着。”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徐漱玉又不敢挑明了元闲对陆酥的心思，怕自己这姐妹知道了元闲喜欢她这种姑娘，脑子一热就栽进去了。

        若陆酥非得喜欢一个人，比起元闲，徐漱玉觉得东宫皇太孙朱颐更加配自己这姐妹。

        朱颐和陆酥，同生于永寿三十八年夏至日。

        一个是手握白玉观音笔出生的“观音女”。

        一个是紧攥菩萨金错刀降生的“菩萨子”。

        可谓是良缘天定！

        陆酥与徐漱玉吃过早饭，二人去书楼内整理书籍。

        陆酥翻出了一幅华品山的《孤山放鹤图》，画中的仙鹤在孤山上空展翅盘桓，它回首向饲养它多年的主人望去，是恋恋不舍。

        陆酥看着画中的仙鹤，联想到了自己的好友元闲。

        她执着画断断续续地低语道：“我不会让那只鹤死在玉京……”

        “远阔山河，白云深处，那才是鹤的归宿……”

        “他可以死在风里雨里……死在雪里雾里……就是不能死在这座吃人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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