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起步

季庭由小厮带路，沿着东路往北走，来到了李熠所住的松荷轩。

        这里可比北小院大多了，一进还有一个相当宽阔的穿堂。

        只是现在显得稍许凌乱，十几大箱行李摆在二进的院子里，大都是季庭的东西，常顺也不敢轻易动手收拾。

        季庭看见常顺的时候，他正喜笑颜开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什么事这么高兴？”季庭问他。

        常顺乐呵呵道：“咱们来的人最少了，孙妈妈回家后，咱们一共就三个人，但王爷还是给世子安排了最大的院子！”

        “你怎么知道这里最大？”

        “下午我在府里转了一圈，三少爷住在西北角的光乐堂，四少爷也住在西路的平善斋，都明显没咱们松荷轩大！”

        季庭倒没他这么高兴。

        毕竟世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又是在京城这种注重礼仪之地，即便王妃再不愿意，表面上的伦理尊卑还是要做足的。

        “眼看就年底了，等过年收拾院子的时候，你就该嫌这院子太大了！”季庭又问：“世子呢？”

        常顺往屋里一指。

        季庭直接撩帘进去，二进正屋亦比以前的宽敞许多，格局和北小院的类似，也是一明两暗。

        此时东次间门口堆了两个箱子，季庭看出也是自己的行李，不由微微一笑。

        李熠听到动静，从西次间来到堂屋：

        “刚才吓了我一跳。”

        季庭以为他是在讲面圣的时候。

        结果李熠接着说：“我都进宫谢恩一趟回来了，还没看见你的人影，差点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

        见他一脸委屈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季庭如实道：“我太多年没回过家了，肯定要多待些时辰的啊！”

        李熠思索片刻，问她：“下回你回家把我也带上吧？我认认门儿。以前你爹去蓟城，我也没见过，万一要是哪天你跑回家了……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

        季庭含糊点了点头，赶紧转移话题：

        “我刚才在门口见到四少爷，听说了你们进宫的事。你胆子也太大了，连皇上都敢骗！京城的王府里哪儿有教书先生啊？”

        “皇上又不会来王府里看。”李熠不以为然。

        “你就不怕万一被发现？那可是欺君……”

        “也不算欺君。”李熠随口道：“顾先生也来京城了，跟咱们前后脚出发的，应该比咱们晚不了一两天就能到，不对，顾先生若是走了那条近路，说不定比咱们更早就到京城了呢！”

        季庭听说顾先生也来了京城，高兴之余，想起了今天父亲遇到的困难，赶紧把从家里拿来的图样抱到李熠面前。

        “我爹接了工部的一个差事，可是遇到一些变故，找不到能做烫样的人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当然能，你爹的事就是你的事，咱们肯定不能不管啊！”

        李熠说得理所当然，以至于季庭都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眼看着他把图样接过去，展开放在堂屋的花梨木嵌螺钿八仙桌上。

        李熠俯身细看，季庭凑过去提醒他：“你要是有什么困难，正好可以去请教顾先生！”

        李熠没有做声，从头到尾把每张图样都认真看过一遍，抬起头来：

        “不用请教顾先生了，我就能做。”

        “那可太好了！”季庭兴奋地晃起他的胳膊，十分雀跃，“这次咱们肯定能狠狠赚工部一笔！”

        李熠一脸错愕：“不是给你父亲帮忙吗，你还要收银子？”

        “一码归一码嘛！”季庭解释道：“这银子也不是我父亲出，工部找人做事，不出银子怎么行？你不知道，工部那些负责做烫样的官……那些人，一件小小的成品都是几百上千两的银子往上报。”

        季庭指了指桌上的图样：“像这种跟个园子似的，更不知道要翻多少倍了，总不能便宜了那些当官儿的吧！”

        “这东西……值这么多银子？”李熠也是逛过街的人，知道一两银子就够他和季庭两个人在外面吃好几顿了。

        “嗯嗯。”季庭使劲点头，“记得你以前给我做的那个小房子吗，单那一个，起码就能值一千两！”

        实在是物以稀为贵。

        京城能把烫样做到这个水平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工部那几个官员才能靠这个赚了数不清的银子。放眼整个工部，除了薛建那种贪官污吏不论，就连工部尚书和侍郎等人，都没他们的银子多。

        李熠半天没说话，突然道：“那以后让你爹多接些这样的差事吧，反正咱们也有空闲做，正好多赚些银子。”

        说着，他拿起一张图样晃了晃：“这样的图，我看你也能画。”

        季庭微愣，多接差事自然没问题，她爹就是干这个的，只是——

        “你缺银子吗？”季庭不解，“齐王府的家底，几辈子都用不完吧？”

        李熠像是没听懂什么意思一般，缓缓道：“王府是王府，咱们是咱们，以后咱们还是靠自己多赚些钱，才更好啊！你说过的，咱们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靠别人。”

        季庭确实说过这话，不过是在讨论他沐浴该不该用人伺候的时候……

        对于李熠这个毫不相干的举一反三，季庭其实是打从心底里开心的。

        这一世，她也不想再依附于他人而活。

        能靠自己的双手生活，立足于世间，是她最大的心愿。

        而且，这是李熠第一次跟她提及“以后”，其中一连串的“咱们”，更是让她心里暖暖的。

        “嗯！”季庭回过神来，恢复了一点理智：“工部的标准可高了，不知道咱们做出的东西能不能符合要求……”

        李熠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常顺喊来，将需要的松木、纸张、秫秸等物列出单子，让他速去准备。

        第二天，松荷轩里，李熠和季庭就热火朝天地开工了……

        薛建府邸。

        一间昏暗的书房，一个消瘦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低调的苍灰色长衫——正是微服出宫的三皇子李弘。

        李弘悄悄行至宅院的后门，钻进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漆马车。

        车里还坐着一个满头鹤发、身穿道袍之人，此时正在闭目养神，神态飘忽，诡异莫测。

        李弘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主动开口道：

        “薛建他说让我放心，虽然工部的季侍郎暂时还没松口，但他已经有把握，这次修建太庙的差事，肯定能分给他做，到时候咱们有什么吩咐，只管找他即可。”

        李弘见对方无甚反应，又问：“依晏道长看，我还用跟父皇请缨，与工部共同去办这个差事吗？”

        晏道长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微一点头，沉声道：

        “布阵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若是三皇子能亲自参与其中，不假手他人，自然是最好的。依我看，那个薛建，并非十分牢靠之人。”

        晏道长不禁摇头。

        李弘又何尝不知道这人靠不住。

        但他多年以来，始终没能笼络到内阁首辅薛延，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从他弟弟下手。

        正巧这次修建太庙的事薛建又有机会经手，李弘这才与他交往密切了些。

        “那我回宫立刻就去求见父皇！”

        晏道长略一颔首，再次闭上了眼睛。

        车上安静了一炷香的时辰，快到宫门时，李弘倏然又想起一事。

        他试探地开口：“两位皇兄如今都已经成婚，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只怕过不了太久，父皇就要指婚指到我头上了……道长您说的那位命格奇特的女子，还没找到吗？”

        晏道长这次没有睁眼，只是轻声回道：

        “尚未找到，但已经有些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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