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登门

薛帆眼瞅着三皇子被季庭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本想趁机发难。

        但李弘被人搀扶起身后，却摆出一副甘拜下风的君子风范，不予计较。

        薛帆气得不行，想起薛若云说他“出了名的懂规矩，平易近人”，更是懊恼，又不敢真跟他对着干，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暂且作罢。

        季庭这边打也打了，实在不想再让这些人污了自己的眼，又关心着李熠手上的伤，便也没再多言，跟李熠一起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马云锐不在，车上就他们二人。

        季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盒，准备给李熠擦药。

        “这点儿小伤，不用了吧？”李熠笑着看她，“不过是破了点皮。”

        季庭直接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看着上面那两排清晰的牙印：“刚才都流血了，必须上药！”

        李熠立即噤声，任她摆布。

        季庭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药，一提起薛帆还气呼呼地：“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摔跤竟然还咬人，他是狗吗？”

        季庭一边给他的手缠纱布，一边又道：“咱们得坚持抹几天药，听说被狗咬了可不是小事，若生了病可难医治了，有人还会因此送命呢！”

        季庭一张小脸正色非常，经典的“我可没骗你”表情。

        “哈哈，他又不是真的狗。”难得这次李熠没信，“被狗咬的，叫做恐水症，并不是难医治，古籍上说，根本就无药可治。”

        季庭点头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古籍？你怎么知道的？”

        李熠：“……听顾先生说的。”

        “喔。”季庭缠好纱布，轻轻系了个结，“那还好他不是真的狗。”

        李熠连忙又道：“你也不用再气，还是咱们赚了，我的手用不了几天就能长好，他的牙可是真的没了……”

        季庭这才想到，可不是吗！

        薛帆肯定过了换门牙的年纪，磕掉的那颗门牙，这辈子都长不回来了。一想起他前世种种行径，眼下这副尊荣真是和他再相配不过了。

        想及此处，季庭总算转怒为笑，亦未发现李熠似乎暗中松了口气。

        薛延一行，只是探亲路过蓟城，季庭原以为，在他们离开之前，她不会再见到薛帆和李弘了。

        意外的是，隔天一早，薛延就亲自带着儿子来王府登门赔罪。

        季庭和李熠刚吃过早膳，正要去学堂逛一圈，就被叫去了前院。

        季庭跟在李熠身后，走进前院的花厅。

        只见齐王李赢端坐主位，右侧下首坐着一个身着鸦青色直裰的中年男子，上身微微前倾，态度恭顺。

        尽管此时他的胡子还没变白，季庭仍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虚伪至极的脸，正是前世季家含冤被杀的罪魁祸首之一，薛延。

        薛延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着薛帆和李弘。

        看样子，李弘还是以“李公子”的身份跟来王府的。

        他这个三皇子如今的不受宠程度可见一斑，连齐王都不认识他。

        这时，薛延见他们进来，瞥了一眼李熠缠着纱布的左手，随即起身对齐王再次施礼。

        “昨日，犬子邀请世子和少爷们去郊外别院玩摔跤，一时情急，失了规矩，让世子爷受了伤，实在罪过。下官本该当即就来请罪的，只是昨日晚间方才听闻此事，故而耽搁了些时辰，还望王爷、世子不要怪罪才好。”

        俨然一个对儿子管教颇严的父亲。

        季庭对他这番装腔作势非常嗤之以鼻。

        而李赢，则是听了他说，才注意到李熠手上缠着纱布，果然是受了伤。但看他手指活动自如，想来并无大碍。

        就在李赢沉默的工夫，薛延回头扫了薛帆一眼。

        后者片刻不敢耽误，赶紧上前，对着李熠拱手俯身：“之前对世子爷多有冒犯，都是我的不是，还望世子爷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小的计较。”

        薛帆语气显得十分诚恳，且一直保持着俯身的动作。

        与昨日摔跤场上那个无赖判若两人。

        季庭心中腹诽，前世她常听人说，薛大人位高权重、德才兼备，可惜没有一个好儿子。可依她看，父子二人这表里不一的功夫还真是一脉相承呢。

        李熠却没吃他这一套，任他始终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就跟没看见一样，倒是抽空回头和季庭对视了一眼。

        薛帆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赢早已见怪不怪。

        李熠现在确实不太爱理人。这两年，别说是外人了，就是在他面前，也不能保证次次都有问有答，常常一发起呆来，连自己这个老子都被他当成空气。

        李赢不耐烦地冲薛帆摆了摆手：“行了，起来吧。”

        他实在不认为孩子们打架受伤是多大的事儿，何况还是在玩摔跤的时候，只觉得薛延太过小题大做了。

        薛帆听见王爷的命令，仍不敢动，直到余光瞥见父亲点了头，才缓缓直起腰来，退到父亲身后，规规矩矩站着。

        薛延这时又恭敬道：“下官这次回乡，一早知道会路过蓟城，离京之前就已经备好礼单，原本只为了向王爷请安的，今日又加上一项赔罪，还望王爷笑纳。”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赢对薛延的态度甚是满意。

        薛延的逢迎尚未结束，又道：“内人亦为王妃准备了礼单，已由小女代为奉上。”

        李赢颔首。

        这时，冯氏身边的吴妈妈过来，说王妃让告诉薛大人一声，她留了薛小姐在王府用午膳。

        李赢听了，也顺势留了薛延一同用膳。

        时辰还早，李赢留下薛延说话，大手一挥，让薛帆他们跟着府里的孩子一起先去学堂。

        薛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薛帆这个平日在家都不怎么正经念书的人，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李熠他们一起去学堂。

        路上，薛帆早没了刚才的恭顺，一脸不情愿，但也不敢太过放肆。

        而刚才在花厅里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李弘，走路明显还有些跛脚，一路沉默不语，偶尔往季庭身上瞟几眼。

        季庭装看不见，心想有这两位瘟神在，今天还是别在学堂待太久了，早点跟李熠回北小院才好。

        四人到了学堂，薛帆立刻跑进去，和丁祥文那伙人混在了一处。

        李熠一如既往地先去耳房取书。

        院子里只剩下季庭和李弘。

        季庭紧走几步，想进去等李熠。

        李弘一把拉住了她。

        “干什么？”季庭像甩脏东西一样迅速甩开了他的手，“薛帆他是来赔罪的，难不成你跟来，是想要找我报仇的？”

        李弘苦笑着摇头，摆出他一贯的斯文模样。

        “昨日摔跤场上的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何谈报仇？”

        季庭警惕心十足：“那你想干什么？”

        “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京城？”李弘正色道。

        “啊？”季庭愣住，实在想不通他要干嘛。

        李弘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经过昨日他对几场摔跤的观察，齐王府的少爷们实在令人大失所望，不是自命不凡，就是畏首畏尾。反而传闻中的傻子世子看着很有几分样子，只可惜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能堪什么大用？

        倒是世子的这个伴读，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小小年纪，便知道忠心护主。

        摔跤场上，也是有勇有谋，且观察力不俗。

        “我很看好你。”李弘实话实说，再次问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京城呢？我可以给你更多的月钱。”

        考虑到季庭的年纪，李弘又说：“京城比蓟州更热闹，更好玩，还有更多好吃的。”

        我呸！

        季庭心中大喊，要还能再被你骗，我真就白重生了！

        季庭稳住心神，一脸天真，道：“齐王府在蓟城可是头一份儿的，京城的贵人太多了……不一定比王府好吧？”

        李弘笑得自信：“我们家……不比王府差。日后你长大了若想当差做官什么的，机会比王府里要多得多！”

        季庭发现，李弘似乎是认真的。

        她此刻最真实的反应，是想一巴掌呼他脸上，让他赶紧滚蛋。

        但她不能这样做。

        因为她太了解李弘了。

        李弘表面上温和知礼、进退有度，实际上却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她万万不可与他硬杠，把自己变成他的执念。

        虚伪吗不是，我也会！

        “嗯……真能当官？”季庭面露喜色，随即问道：“能当多大的官？我家里还有爹，还有弟弟，他们也能一起当官吗？你们家有多厉害？比刚才那个薛大人还厉害吗？”

        “……”

        原来自己看错了人，李弘暗自懊恼，敷衍道；“这个，要看情况吧。”

        季庭兴致不减，着急追问：“要是去京城，什么时候动身呢？我娘也在王府，她能跟我一起去京城吗？”

        “不行。”李弘可算找到了理由，“女眷是不方便的。”

        季庭立即愁眉不展，喃喃道：“可是我离不开我娘……”

        唉。

        李弘心中叹息，这小子不过是有点小聪明，却过于贪心，又目光短浅。

        “那你就再想想吧，等你可以离开你娘了，再来找我也不迟。”李弘随口说。

        季庭极为惋惜地点头，又佯装担心道：“那我到时候怎么找你呢？”

        李弘已然有点不耐烦了，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金裸子：“这个给你做信物，你若到京城，可以拿着它去找薛大人，就能找到我了。”

        季庭见他如此，心中失笑。

        她接过金裸子，特别仔细地收好，心想赶紧把他糊弄走完事儿。

        李弘未再多言，进屋找薛帆他们去了。

        季庭如释重负，正在院中独自庆幸，不经意间转身，看见了在耳房门口发呆的李熠。

        季庭几步跑过去，问他：“今天取书怎么这么久？我看看，今天打算撕哪本？”

        季庭一派轻松。

        李熠愣愣地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

        季庭看了，笑着问他：“《孙子兵法》，上个月不是撕过了吗？”

        李熠仍未回神，随口道：“那本是曹操注释的，这本是杜佑的。”

        “喔。”

        季庭跟着他进了屋，一心为刚才打发掉李弘而开心，还想着今天要早点回北小院，竟没察觉到李熠的话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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