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花儿是个白净的女孩，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穿着豆绿色的喇叭裙，两条辫子因为奔跑弄得乱糟糟的。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哭得直打嗝，哭诉道：“妈妈……爸爸打我，我给他倒水，杯子打碎了……爸爸生气拿棍子打我。”
她撩起衣袖给冯茵看，细细的手臂上一道青紫的痕迹，看着就疼，谁能想到这是亲爹下的狠手，因为这点事对孩子下这种狠手。
冯茵大怒，站起来狠骂道：“个杀千刀的，老娘跟他拼了！”
小花儿肩膀瑟缩了一下。
梁倩忙拦住她，说：“别吓着孩子。”
冯茵红着眼眶，伸手将小花儿搂紧了，道：“别怕别怕，妈在这里，他不敢打你。”
梁倩看着直叹气，冯茵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将孩子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小花儿渐渐平静下来，抱着她不肯撒手。
梁倩忍不住问：“茵姐，之后您打算怎么办？”
“那个家根本呆不得！”冯茵说：“我本来打算自己在店里住几天，等他啥时候知道错了我再回去，没想到他娘的他疯起来连孩子都敢打……只能等他酒醒我再把孩子送回去了。”
小花儿闻言抱紧母亲的胳膊，说：“我不回去，我要跟妈在一块儿。”
冯茵皱眉：“这里这么小，你咋住得了，你就回家睡一觉，第二天去上学又见不着你爸。”
小花儿还是摇头：“不要，不要！”
店角落的一张折叠椅子，上面放着被子和枕头，顶多能供一个人躺下，很是狭窄憋屈。
而且这里连厕所都没有，要解决只能去公厕，吃喝也要去外面吃，别说住孩子了，大人住几天晚上都够呛。
“她害怕就算了吧，万一回去你跟他再起冲突，对你和孩子都不好。”梁倩扫一眼店里的环境，提议道：“不如这样，这几天她住我家里。”
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的缘故，梁倩见不得孩子受罪，而且这种因为父母亲没有处理好关系导致的暴力冲突，对每个孩子而言都是毕生难以磨灭的阴影。
“真的吗？”冯茵一喜，又觉不好意思：“多麻烦你啊。”
“住几天而已。”梁倩蹲下身问小花儿：“你愿意去阿姨家住吗？我家里有个比你大一点儿的姐姐，你可以跟她一起住，还能跟她一块儿学习玩耍。”
小花儿看着梁倩温柔漂亮的脸，心中顿时泛起亲近之意，犹豫地看了一眼冯茵，见妈妈一脸鼓励，她才敢点头，小声说：“我……愿意住几天。”
于是梁倩便将小花儿带走了，冯茵颇为感激她，直接关了店门，买了许多水果和零食亲自将女儿送到梁倩家门口。
小花儿看着陌生的屋子，有些踌躇紧张，冯茵拍拍她的脑袋叮嘱说：“你在梁姨家要听话，不许挑食，过几天我就来接你回家，你的书包明天妈给你拿到学校去。”
一番话让小花儿觉得安心许多，点点头，跟着梁倩进屋了。
梁如月在屋子里写作业，旁边放着一张小摇床，小安佑早上起来奶了一顿之后扭头趴着睡了，现在还没醒，小肚腩缓缓地起伏着。
澄澄醒了，不哭不闹地抱着小手啃。
梁倩凑过去看了一眼。
嗯……抱着哥哥的小手啃。
这样折腾小安佑都不醒，真是睡神附体了。
梁倩爱怜地摸了摸澄澄软软的小脸，将小安佑的手拯救出来。
见陆深不在家，问：“你姐夫呢？”
“姐夫出门去了，说去山里。”梁如月答道。
她惊讶地看向梁倩后面的女孩，“她是谁呀？”
“她是冯茵阿姨的女儿，比你小三岁，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跟我们住几天。”梁倩解释道，轻柔地拉着小花儿上前：“你们认识一下。”
梁如月一听小花儿比她小，立即坐直了身子，试图端出姐姐的稳重来。
小花儿怯怯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哥哥好，我叫姚花花。”
梁倩：“……？”
随即意识到梁如月剃掉了头发，如今头发长出来一些便不戴帽子了，但头发依旧短短的，遮不住额头，她的鼻子生得高，眼睛走向有点像陆深，眼尾狭长，还爱穿黑白灰的深色衣服。
不开口的话，的确像秀气的男孩。
梁如月也是一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是姐姐。”
小花儿认错了人，登时涨红了脸：“姐姐好！”
梁倩看得直发笑，“好了好了，你们先玩，我去做糖葫芦。”
她回来的时候买了冰糖，加上冯茵送的水果，正好能上做一盘。
白糖和水按比例倒入锅里，大火熬煮，等糖熬得微微泛黄时立即关火，将洗净擦干的苹果，圣女果，山楂以及李子倒入锅里，晃动几下，每一个水果都挂上糖浆即可。
稍微风干一会儿，糖浆就变成了透明的金黄色，阳光底下亮晶晶的，很是诱人。
屋里两个女孩闻着厨房冒出的香甜气息，早就忍不住扭头观望了。
梁倩将果盘放在两人面前，笑道：“瞧你们馋的，吃吧，别吃太多了，等会儿还要吃午饭。”
锅子里的糖还剩下一些，梁倩索性加水熬出了一小碗糖水，可以拿来炖红烧肉吃。
红烧肉做法简单但耗时，好吃的红烧肉一定要火候足，炖得越久越香，待肥肉里的油水都被炖走，焖煮得酥烂红亮，肥而不腻。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肉香。
小花儿吸了一口气，手里抱着大大的苹果啃，上面一层甜滋滋的脆壳，她忍不住说：“如月姐姐，你每天都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梁如月埋头做题，闻言说：“是啊，我姐姐煮饭特别好吃。”
小花儿低下头：“真好，我爸爸妈妈天天吵架，我妈妈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做饭了。”
她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在学校解决，周末放假的时候，妈妈忙着做生意，每天给她几块钱自己去解决三餐。
梁如月下意识道：“可是你有爸爸妈妈啊，等以后你妈妈不忙了，就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
小花儿怯生生的眉眼垮下来，“我妈做饭不好吃。”
梁如月啊了一声，不解道：“不好吃也要吃啊，不能饿着肚子，难怪你那么瘦。”
如月跟小花儿境遇不一样，一个从小饿肚子，没有爹妈养，一个家境尚可，父母不和。
悲欢并不相通。
几人吃完午饭，梁倩留两个孩子在屋里学习，便去画设计稿了。
天色渐暗，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外面的大门打开来，陆深走进屋，他左手拎着一大个半人高的蛇皮袋，右手一个水桶，身上破旧的老汉杉沾满泥巴，脚上的水鞋也满是泥泞。
屋里干净，他在院子里脱掉水鞋，光着脚进屋。
一眼看到屋里陌生的女孩，愣了一下，梁倩听到动静走出来，跟他说明了小花儿的情况，“你去山里干嘛了？一身泥巴。”
陆深哦了一声，放下袋子，“我跟孙寿元去山里打了点野味，还有鱼。”
梁倩打开袋子一看，岂止一点野味啊，四五只跑山鸡，几根大小不一的参类，一大包菌类，两朵黑木耳，光是桶里的活鱼就有六七条，肥美鲜亮的鲫鱼跟手臂一样长，活蹦乱跳的。
他不到一天就弄到了别人两三天才能打回来的量，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梁倩惊喜又惊叹，让他拿个大桶灌好水把鱼放进去，山鸡拔毛处理，菌类则是洗净了放院子里晾干。
晚上挑一条鱼出来熬鱼汤喝，陆深还摘了一把水芹菜回来，这个季节的野生水芹菜非常嫩，在水里煮一煮捞出来，不需要什么调料，加点盐调味非常鲜。
不多时，晚饭就做好了，豆腐鱼汤，凉拌水芹菜，菌菇蒸蛋，主食做了手擀面，倒入鱼汤里吃，鲜甜又营养。
小花儿在她妈口中是个挑食的孩子，送过来的路上冯茵特地跟梁倩说了她家孩子的毛病，不爱吃饭排第一，每次吃东西都挑三拣四的，以至于养得特别瘦。
结果来到梁倩家之后，丝毫看不出挑食的毛病，不管是糖葫芦还是红烧肉，以及晚上做的这些，荤的素的咸口淡口都吃，吃得肚子饱饱的，直打嗝。
睡觉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玩得特别好了，小花儿很喜欢黏着如月，第二天上学央求如月送她去，好在镇子不大，去学校走上二十分钟就到了。
陆深跟在两个姑娘后头，像个尽职尽责的老父亲。
晨光微倾，一路上许多孩童背着书包奔往学校，他看着她们小小的背影，忍不住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孩子长大上学，不知到时候是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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