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打从市里回来之后，孙寿元一直有些恹恹的不痛快。
跟腰上挨的那一刀没关系，他恼恨自己的无能，在县里做船运时他很佩服陆深的本事，于是想跟陆深混出点样子来，没想到第一遭就铩羽回家，还连累陆深跟着受伤。
陆深一开始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没本事赚这种快钱。
他就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混小子，没文化，拳脚不够硬，性子还软，活该他这辈子都发不了财，娶不到好老婆。
“寿元，你吃完没有？！”孙奶奶推门走进来，七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腰背也因常年劳作弯得不成样子，她一瞧孙寿元又没有吃完，再看自家孙子的脸色，双目一瞪，气道：“你咋回事？摆个衰样给谁看啊？不想吃就别吃，省得浪费口粮！”
说完，将饭碗收走，愤愤不平，絮絮叨叨：“你爷俩是不是存心来找我报仇来的？一个个不省心，说什么去城里挣大钱，钱呢？啊？那几百块还没捂热乎，全丢医院去了，我就说你不要跟那些人混，那陆深不是什么好人，他明知道你个小没用的还带你去，不是害人吗？而且干那种事能有什么出息啊？好的不跟跟坏的。”
另一间房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孙爷爷叹气道：“得了得了，都这样了，别总说寿元，他也是为了咱们。”
孙奶奶呸了一声，“他哪里是为了我们啊，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那女人给你灌迷魂汤了是不是，非要娶她？！”
“我说你这人，怎么老这样……”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辛辛苦苦伺候你们爷俩，我还成恶人了是吧，他不成样子，你个当爷爷的也好不到哪去，砍个笋都能摔断腿……”孙奶奶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恶狠狠地又各骂了两句才算完。
孙爷爷今年上山挖笋的时候摔了一跤，一条小腿摔碎了，医治花去许多钱才勉强保住，但好几个月不能走路，只能靠奶奶照顾。
一时间，整个家安静下来，几个人心中各有酸楚。
敲门声打断了沉重的气氛，孙奶奶打开门，见一对小夫妻站在门口。
夫妻俩都是生得极好的相貌，男人个高强壮，女人穿着蓝色裙子，一手扶着大肚子。
孙奶奶问：“你们是谁啊，有啥事？”
“我叫陆深，寿元在吗？”
孙奶奶一听来人名字，顿时变了脸，硬邦邦地说：“我们家不欢迎你，你俩回去吧。”
说完要关上门。
梁倩忙探身挡在门口，她怀着孕，突然来这么一下，把陆深和孙奶奶都吓了一跳。
陆深迅速伸出手挡在她的身侧，抵住门,低骂道：“你怎么这么莽？”
梁倩朝孙奶奶弯出笑容：“奶奶，我是陆深的妻子，前段时间他跟寿元不是都受伤了嘛，回来之后特放心不下寿元，就赶紧过来了，您瞧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寿元吧？”
孙家院子很小，刚才孙奶奶在屋子里说的话他们在外头听见了，陆深跟梁倩心中都不大好受，陆深当时便冷了脸：“又不是老子求他去干的。”
还是梁倩拉住他安抚了几句他才没有转身就走。
梁倩生得柔美温婉，说话细声细语，听着让人舒心，孙奶奶看陆深脸上真有伤，心中埋怨消散一点，板着脸让他们进来了，“就在里屋。”
陆深的到来让孙寿元又惊又喜，满脸的颓色顿消，“深哥，你怎么过来了？”
又见梁倩进来，更是感动，“嫂子也来了！快坐快坐。”
陆深将东西放下，扶着梁倩坐到椅子上，说：“我们来看看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点皮肉伤。”孙寿元强撑着想站起来表示自己没事，孙奶奶一巴掌招呼到他脑袋上，“躺着！”
孙寿元憋屈地躺下了。
陆深带着梁倩去隔壁屋见了孙爷爷。
孙爷爷如今难动弹，基本都在床上，迅速地消瘦下去，但人还挺精神，身上脸上干干净净的。他笑呵呵地叫孙奶奶去做午饭招待客人。
孙奶奶翻了个白眼，道：“一天天就知道使唤人！”却还是扭身去了厨房。
梁倩从麻袋里拿出几罐辣椒酱和凉拌汁来到厨房，孙奶奶：“你怎么过来了？怀着孕就别进厨房，不方便。”
“这是我自己做的辣酱，奶奶回头尝尝，还有这个酱汁……”
孙奶奶扯了扯她的衣袖，打断她，问道：“闺女，你不是真心嫁给那个陆深的吧？”
梁倩不解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孙奶奶说：“我可是知道你，你那点破事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要我说你也是蠢，不就怀个孩子，干啥非得嫁过去，自个儿好好养就好了，好好一大姑娘，亏死了。”
若换作原身母亲的“亏死了”，意思是没能通过嫁女儿得到大笔彩礼，但孙奶奶这口吻……倒像是觉得陆深配不上她。
这该有多瞧不上陆深啊
梁倩哭笑不得：“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走下去呀。”
孙奶奶哼了一声：“没胆识。”
“陆深他挺好的，奶奶。”梁倩这话真心实意：“我知道您气他没照顾好寿元，但那路是寿元选的，您总不能怪带路人，不过我也觉得那个活太危险了，那天他回来我已经狠狠骂了他，您放心，我不会再他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其实在这事上梁倩心里站陆深那头，陆深跟孙寿元今年才认识，有什么义务要照顾孙寿元呀，何况活是他自己坚持去做的。不过当着老人家的面，尤其是如此艰苦的家庭，梁倩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孙奶奶听前面的话老大不高兴，但一听后面梁倩跟她想法一致，神色缓和下来，说：“行了行了，我去地里摘点菜。”
“我这儿带了菜……”
“你那些菜不好吃，都是农药喷的，我种的才好吃！”
孙奶奶拎起篮子风风火火走了，梁倩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屋坐着。
不多时，孙奶奶回来了，她手上的篮子还空着，神色有些焦急，朝梁倩道：“闺女，你赶紧回你家看看，你妹快被你妈打死了！”
梁家统共生了五个孩子，梁倩排第三，下面唯一的妹妹梁如月跟梁顶天是双胞胎，但记忆里梁如月两岁那年就被送人了，怎么又跟原身妈扯上关系了？
孙奶奶知道她疑惑什么，解释道：“你妹的养父上个月被抓了，没人养她，她才被送回你家的。你快回去看看，好歹是你妹妹，活生生一条命啊，真造孽！”
陆深也听到动静出来了，梁倩与他对视一眼。
捕捉到她眼中的不忍与犹豫，陆深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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