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从书院回来的时候，沐月还在思索以后的安排。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梁世岩又站在自家小院门口了。

        日头西斜，光晕渡在他的侧脸上。沐月突然觉得他就如同一樽孤独的雕像，风吹不倒，雪落不淹。

        可是梁世岩也要离开了。他当了兵，立了功，做了官，回了家。以后的他们也不会有更多交集。

        这不是梁世岩第一次站在门口等他了，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柔和又带点暧昧。

        沐月脚步顿住，静静地注视着那道背影。

        她想起李青。那个人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想着人和人之间真是有意思。开始的时候大概都是微笑，结束的时候大概都是沉默。

        她仔细回想过两个人交往的细节，是什么让李青抛下她呢？她不想自怨自艾，但还是会想，会不断地想。

        沐月的心中忽然涌起淡淡的惆怅。

        他的背脊挺拔，身形笔直。一袭布衫穿在他的身上也显得威猛而霸气。沐月觉得梁世岩带着匪气，其实也是可以在战场上与敌搏杀的英勇神武。

        可是，沐月却总觉得，梁世岩不像个士兵。他应该是位将领。

        他应该很厉害吧？哪怕不是会飞檐走壁，也可以拿刀握剑。他不是武功高手，但是他可以保卫一方。

        不知道为什么，沐月忽然有些羡慕他。羡慕他的强势、他的霸气、他的英姿飒爽。不像她，她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顾此失彼。

        \"喂！\"

        听到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梁世岩缓慢转过身来，脸色依旧冰冷，却没有刚才那般僵硬和严肃了。

        他看向声源处，只见一个娇俏玲珑的身影朝着自己走过来。

        \"怎么总这么晚回来！\"

        \"嗯。。以后我会早点。\"沐月的声音低低地。

        梁世岩看着沐月的发顶。她总是给他看发顶。那个发旋一圈又一圈，很远又很近。他感觉到沐月情绪不高，缓了下口气，“绵娘一个人在，我也不好进去。村长说龚师傅在镇上打听房子，你知道吗？”

        沐月不知道。她也没想到。龚长佩的意思是留在亭楼镇？绵娘要留下来么？

        绵娘的性格，看似温婉，实际倔强、坚强，也有自己的想法。目前看起来龚长佩对待绵娘是真的很上心，也没有不敬的举动。绵娘虽说不上与他亲近，但是也能说畏惧。

        只是沐月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绵娘看到龚师傅就把针放下了。

        可现在绵娘做绣活，龚长佩也是知道的。

        如果真计划留下来，应该是他们两个人商量好了。

        沐月抬起头看了眼梁世岩，然后摇摇头。

        梁世岩皱眉，\"那龚师傅到底想干什么呢？陪绵娘留在镇上，方便绵娘入绣坊么？\"

        沐月也有些纳闷儿。

        龚师傅这段日子修葺祠堂，沐月也听说了外人对他的评价。他应该不是武断的人。

        绵娘话少，但是她心里很清楚是什么状况。她甚至觉得绵娘带着沧桑，也不知道绵娘子岁数几何。她懂得很多，甚至能一眼看穿很多事。那么如果绵娘愿意住下来，那么是不是她和秋如又多了一个人可以筹谋划。

        这么想的时候，沐月心里又涌起了喜悦。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问问绵娘吧。\"

        沐月不想让梁世岩担忧，就说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答案。

        这是实话。

        但梁世岩却觉得沐月在敷衍他，于是语气加重了些许，说：\"尤沐月，绣坊那边是不是又有什么事了？\"

        “如果你遇到什么事了，可以来找我。在绝大多数事情上，男子做事比女子要方便很多。”梁世岩的语气很认真。

        沐月一愣，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她还是禁不住有点不舒服。

        她知道梁世岩心直口快，也许没有恶意，也没有贬低她的意思。他们在学堂的时候不对付，那是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合。他看不懂她的谨小慎微，她也攀不上他的富贵气质。

        梁世岩向着沐月又走进一步。他身上散发的热度传递过来，沐月觉得脸有点热，她连忙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让别人看到也不好。

        梁世岩也不意外。她对外人都是客气有礼，偶尔俏皮一下就会马上又缩回龟壳，扮起内敛的性子。

        \"我打听了杏焉村的情况，那村里人多数靠种植棉花为生，不算富裕。你是要去收棉花么？如果是，我们现在去得带点银子，作为定金。开春种，秋日收。到时候你再去补上剩下的尾款，钱货两讫。”

        还是冬日，现在还不着急定棉花。她想先问问田娘子情况。

        但是梁世岩考虑的很周全。也确实该计算下实际的利益。绣娘的绣片按照等级和花样反繁复程度计费，那么棉花的成本和纺纱的定价也要有个参考标准。

        她想了一会儿，\"棉花的价格大概是每亩一百五十文。如果我想备下原料，是得准备银子。\"

        梁世岩瞪大眼睛，：“你果然有计划！”他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还瞒着我。”

        沐月笑笑，也不是瞒着他。是她自己还有很多需要确定的细节没有想清楚。她想要先咨询下田姐姐。

        \"不瞒你。\"沐月笑笑，\"你看看我的朋友们都很喜欢做绣品，你也应该知道，她们的绣艺比我好太多了，我想着也许织布才适合我这样的乡下女。”

        梁世岩的脸色彻底冰下来。

        他觉得沐月很在意所谓出身。叫他少爷？呵，全世界都知道他是被他爹踢出来的废子。他爹做梦都希望家里出来个官，却送自己来镇上读数，现在又叫他参军入伍。他那个继室的儿子在城里上官家学堂，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还当个宝贝。

        现在又叫自己乡下女。以前在学堂的时候，他就顶不喜欢她这作风。大家都是同一个书院的同袍，她还非得端着姿态，各方应付，八面玲珑，仿佛很怕掉了身份，让别人不喜。

        自己活着累，让别人也得谨小慎微地注意是否有什么不合适的话语举动伤了她。

        能做就试试，不能做就换。没必要拿着出神说事。谁家出生都是从啼哭开始，哪里长大也都是得吃五谷杂粮。

        梁世岩觉得沐月这种作派真的不讨喜。但是他也无法指责什么。沐月的性子他也摸清了一部分。她不是软弱可欺之辈。而且他也知道沐月对那些事情都很敏感，一个敏感的人，不会随便把情绪表达出来，就像她把什么都藏在心中，不会轻易让任何人发觉。

        她是他见过最神秘又简单的女子。

        他觉得她就像一团云，缥缈难测。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距离。她的距离，是因为她对他还没有信任。

        可是她的心思又那样简单，一猜就中，一点就透。

        梁世岩看着沐月的侧脸，她脸上的肌肤白皙，鼻尖圆润挺拔。他突然觉得很想触碰一下，但又怕她躲避他的碰触，又不敢，只好紧紧盯着她。

        沐月看着梁世岩严肃的表情，心想这是哪一句又得罪梁公子了。她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篱笆上，惊讶地发现绵娘站在窗前看着他们。

        沐月忙挥挥手，向梁世岩告别：“也挺晚了，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过头想走。

        梁世岩却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力道并不大，但是沐月还是疼的倒吸一口冷气。梁世岩赶紧松手。

        沐月看了一眼胳膊上的红痕。

        果然是五大三粗的糙汉！

        \"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沐月甩开他的手，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

        \"明天我想去杏焉村。我找了书院的厨娘问了情况。我自己就能去，不麻烦你赶车送我了。\"

        “你自己一个人去？”梁世岩的语气透着几分不耐。

        沐月笑笑，说自己可以的，让他不要担心。然后她就开门掀帘进了屋。

        梁世岩被气得笑出声来，这个小妮子总是这样，觉得得罪人了就赶紧道歉跑路。

        沐月回屋关上门，心脏还在砰砰乱跳。梁世岩是个傻瓜，但不是坏人。沐月躺在床上，想起梁世岩刚刚的表情就觉得很有趣。

        她想跟田姐姐叙旧，不想带着旁人，也暂时不想他人知道自己的计划和意图。事情具体能不能如她所期望地成型，还不好说准。她想起来梁世岩在余家村的姿态，想着还是自己先去探探路吧。梁世岩不受控，之前他帮了她们，但是不敢说他是否一直都能帮她们。

        梁世岩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他脑子里不断回响起沐月说的那句“我可以自己去，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他在担心她？

        梁世岩觉得莫名其妙。他的心里不断涌起一股酸味，他的手不自觉地抚摸上胸前。他在担心她？不是担心。是觉得她一介女子，单独出门总归是不好的。

        梁世岩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别扭又执拗。

        翻来覆去半袖之后，梁世岩决定明天陪她去杏蔫村。

        第二天沐月起来的很早，做了早饭，又蒸了包子。

        梁世岩坐在桌子边等沐月做好。这位大爷一大早就出现在门口，还自带了水囊，让她给他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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