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傍晚六点，位于中央广场的料理店坐满了人。

        时现推开厚重的木质推拉门，在服务员的迎接下选了个偏僻的座位，拿起菜单点完两份套餐，又多加了盘烧烤。

        接着，一股凉风灌入，木门又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一个干瘦得像柴火一样的男人，身上穿着与体型不太搭配的西装，躲躲闪闪走到时现面前坐下。

        他是时现的好朋友，张渊祁。

        “我没有补充，谢谢。”张渊祁将菜单递给服务员，然后就耷拉着脑袋放空在座位上。

        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眼眶周围深重的黑眼圈都暗示着这个人严重缺乏睡眠。

        大概一个月以前，时现就觉得好友变得不太正常，从刚开始会偶尔精神恍惚，后来逐渐出现自言自语，一惊一乍等神经质表现。再有一段时间变得非常易怒，情绪大起大伏，最后精神衰靡，整个人憔悴得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死亡。

        张渊祁身上似乎背负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个将他折磨到濒临崩溃的秘密。

        服务员很快将他们的食物端到桌上，时现端起自己的火山拉面吃下两口，看到对方依旧处于发呆状态，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没有胃口吗？”

        他一直没有问张渊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偶尔提醒一两句。因为他清楚对方遇到一般事情绝对会主动说，遇到不能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没结果。

        张渊祁突然摆正脑袋，十分迷茫地看着他。

        “你有信仰吗？”

        “什么都信一点。”

        “那你大概也能相信那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存在……”

        张渊祁说完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后，脸色一沉，用十分严肃的语气说：“我要死了。”

        时现一下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好，什么叫要死了？是得了重病？还是精神受创想要结束生活？

        考虑涉及好友的生命，时现想了想，委婉提出：“如果你遇到什么，可以尝试与我谈谈。”

        张渊祁面容憔悴的脸上浮现出感激的表情。

        “我没时间，也没办法跟你详细说明，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说完，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铁皮盒子，犹豫几秒后推到时现面前。

        “里面是颗糖，晚点看。”他在干瘪的脸上扯出微笑，从座位上站起，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桌子对面的食物一口未动，时现看着感到心中阵阵抽痛，好歹吃一口吧……可都是我付钱啊……

        他赶紧扒拉几口自己的拉面，拿起铁皮盒起身跟上去。

        木门拉开，轰的一声巨响，时现整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

        料理店外面，一块沉重的建筑物雕饰从对面高楼上坠落，碎裂的水泥和石块之中，张渊祁的脖子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一颗脑袋朝向时现。

        那双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失神的眼睛再无光泽……

        “啊——！”几个路人被吓得发出尖叫，人群快速围拢。

        接着就是警察和救护车抵达现场，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将张渊祁挖出来后，直接装进了黑色塑料袋里……

        晚上10点，时现浑浑噩噩回到家中，心中堆砌疑惑和不安的他突然对世界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张渊祁死前的几句话重复回荡在脑海中，他为什么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时现给自己泡开一壶茶，端着杯子蹲在阳台上嗖嗖吹风。

        之前录口供的时候提过张渊祁对自己死亡的预判，警察刷刷记录好，只是回复说：“我们知道了，你先回家。”

        警察大概当我有病吧？时现自嘲地笑笑，他想着，好友的预知大概只是因为第六感？

        有的时候人类第六感准到离奇，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偶尔捡到钱或者是考试不及格，他都会提前出现心绪的莫名起伏。

        对了……张渊祁在死之前还给过一只铁皮盒。

        时现回到客厅拿出盒子，麻木地打开，看到里面躺着颗黑色的菱形如同宝石一般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甜香，与其说是糖果，更像一件具有匠心的艺术品。

        铁皮盒一侧还塞着一团卷起来的纸，看着像高端糖果品牌介绍。

        时现将纸团扣出，里面沉甸甸裹着一把钥匙。展开后，纸张上面是几行已经变得模糊的字体。

        “象形文字？”时现皱眉低语一声，翻转着纸张反复观看。

        这些文字，或者说符号以某种规律排列在一起，看着相当古老。粗颗粒的石墨灰蹭得到处都是，将笔画边缘变得模糊不清。

        看久了有些头痛，他不由得眯起眼睛，将头部后仰，使自己与纸张之间的距离得到调试。

        突然，深灰色的象形文字活了！伴随着纸张微微震颤，笔画们像蚯蚓一样在纸上蠕动，甚至发出沙沙声响！

        当然，一切快到他还来不及将手中的纸张丢到地上。

        字符快速归为平静，时现发现眼前的内容已经能够识别，他转动手腕甩甩纸张，毫无问题。

        算了，刚刚大概是阅读障碍花了眼睛，他摇摇头使自己更清醒一些，聚焦视线将两行字一一扫过：

        “每个人都不过是命运的配角。”

        “断平路409号7单元1401室。”

        断平路？好熟悉……哦对，之前帮张渊祁上网买东西的时候，好像就是填的这里。时现连忙掏出手机，滑动到当初登记的收件地址进行核对，没错，一模一样，可是张渊祁临死前给出他家地址做什么？

        视线转移到钥匙上，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防盗门钥匙，钥匙柄上贴有一张标签，上面是手写的1401。看来张渊祁有东西要展示啊……

        翌日，时现装病请假，跑楼下提出一辆共享单车，顶着凉风扑哧扑哧往断平路赶。

        张渊祁跟他都是来大城市拼搏的外乡人，都是干着强度大又没有什么工资的工作，所以也都为了省钱租在郊区的老旧小区里。

        也不知道好友死亡后警察或者房东有没有进去过房间，有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

        时现转悠到一家包子铺里买下两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加大力度踩踏自行车，路上顺便回忆了一下昨夜的怪梦。

        大概是白天受到惊吓的原因，晚上的梦境古怪离奇，他怀中抱着一只黑猫，一会行走在雪地里，一会行走在沙漠中，一会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一会出现在夜晚满是雾气的树林，最后到达一座巨大的灰白色石碑上，往下俯瞰，石碑整体是个圆圈的形状，他位于最顶部，距离地面几十米。

        时现平日里没闲钱旅游，自认不可能见过这种建筑，正当他感到震惊时，怀中的黑猫化作一滩黑水落地，在他身边勾勒出一个穿着黑袍，带黑面具的人。

        “跳下去。”那人说。

        “疯子才跳！”时现想都不想就做出回复。

        然后他就醒了，从梦醒到现在骑着自行车飞驰在路上，古怪的梦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淡，随着两个包子下肚，他再也记不起任何内容。

        一小时后，断平路幸福家园小区14楼01室的大门被推开，时现绷紧神经，小心翼翼踏入里面。被一个预言到自己死亡的人邀请到家里，还是在死亡以后，这多少让人觉得紧张。

        房型为一室一户，门口杂乱地摆放着鞋子，看得出暂时还没有人进来过。

        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堆放不少纸箱子的，有些灰尘的餐桌。前方电视机没有插电，机顶有着厚厚一层灰。茶几上乱糟糟堆放着一些用过的纸巾，沙发上乱七八糟叠放着毯子和枕头。时现多看了纸巾两眼，未多猜想转而走进卧室。

        房间与阳台相连的落地窗被关得严实，窗帘也都拉上。时现没有改变窗帘的状态，这种布料的东西一旦改动很难还原，他懒得麻烦。

        为了对抗黑暗，他掏出手机照明，卧室里的东西显得多而杂乱，床上除去被子枕头，还散落着不少资料，床头柜被杯子和一次性外卖盒占据，床尾的电脑桌上则是被堆到无从下手。

        一切都说明，张渊祁平时很少坐在客厅，主要活动区域在卧室，但是最后几段日子可能因为出现明显的精神不稳定，所以晚上开始睡沙发。是因为精神紧张而出现了幻象？还是说得罪什么人受到了威胁？

        时现拿起床上的资料查看，多半是一些新闻和稀奇古怪的民间传说，他一张张翻过去，眉毛一点一点皱起，张渊祁收集的所有与死亡相关的新闻，全部都是意外死亡？！

        接着，他转到电脑桌上，扒开满桌子的民间传说书籍，剩下的是张渊祁的手稿，内容很奇怪，而且莫名广泛，涉及炼金术，被龙卷风刮起来怎么保证不摔死，面对突然的温度变化人体承受极限……甚至还有一些灵异知识。

        手稿很多，内容乱七八糟，一张张看下去，担忧，疑惑和不耐烦同时出现在时现脸上。

        最后压在键盘下的一张是铅笔字，上面写着“时现”两个字。

        留给我的？时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四周，从纸堆里将那张抽出，眯着眼睛仔细阅读起来。

        “时现：我想了很久决定让你自己过来，桌子上的手稿已经很明白，希望你能理解我。”

        一点都不明白啊，时现忍不住吐槽一句，接着往下读。

        “我相信你也会面临过困难，有过梦想，但对目前的你来说应该都是小事，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过不去生活的坎，有非达不可的愿望，可以尝试吞下我给你的糖。”

        “直念越深，效果越好。但是你也将面临我所遭遇的一切，希望你运气好。”

        “不知道是助了你还是害了你的朋友——张渊祁。”

        读完最后一句，时现嘴角忍不住抽动，死者为大就不评价中二了，只是做为销售，表达能力这么差真的没问题吗？既然都写遗言了为什么不把事情写清楚？！还有，你写错字了啊兄弟！执念！

        放下看了等于白看的遗言，时现继续在屋中搜索，剩下的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调查和手稿，电脑里各种记录都被清空，再也没有其它能说明好友遭遇和死亡原因的事物。

        搜查完毕，他疲惫地坐到床边上，不禁发出感叹，写遗言还是要好好写啊。

        以时现对张渊祁的了解，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销售，变得古怪之前话很多，典型的社交俗人，下班后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游戏，活得非常现代非常现实，与神鬼炼金术什么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能写出这么中二的遗言，肯定不是得罪什么人导致精神出现问题。

        所以，更可能是因为某个原因，让他突发兴趣开始研究意外死亡和各种奇怪的东西。时间久了变得越来越不正常，然后开始出现幻觉，日渐精神衰弱让他觉得自己即将死亡，最后遇到意外……

        目前只能这么解释了，时现下意识掏出一直揣在裤兜里的铁皮盒子，再次打开，里面黑色珠宝般的糖果立即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过不去的坎，非达不可的愿望？时现冷笑着哼一声，最大的坎和愿望大概就是不想工作，躺平生活。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啊！他将糖果放在手心掂了掂，直接抛进嘴里。

        一股清凉的丝甜从舌尖融化，还来不及吸吮咀嚼嘴中就已经空无一物，仅剩那股清凉顺着神经传输到脑海一层一层荡开，有种神清气爽的畅快感。

        不就是一颗糖？他再次拿起张渊祁的遗言收进口袋里，还原好一切退出房子。

        大门关好，时现转过身准备下楼。这时，过道外吹进的一股凉风扑到脸上，他打了个激灵，愕然愣住，等等，刚刚他毫不犹豫地将糖果吞了？

        导致张渊祁对神秘事物和意外死亡产生兴趣的原因还不知道，一切都不明确的情况下，遗言明确告示吞糖面对面某些遭遇的情况下，他失智一般将糖果吞了？！

        时现迟疑地朝身后房门看了一眼，黑色大门上红底白字的1401似乎变得格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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