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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两人三足


25

        目送丽离开后,忍足很快回到办公室门前。

        他很清楚,虽然她和迹部的对话最后在笑声中结束,可笑着的那两个人,没有一个是快乐的。

        在门前等了一会,他敲门。

        沉默片刻,才有声音传出,

        “……进来。”

        推门进去时,迹部仰躺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头枕着扶手,右手屈起,用手背遮着眼睛。

        太阳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射入,明晃晃地映在他脸上。

        忍足走到沙发旁那台古朴精巧的黑胶唱片机前,

        “人我替你送到门口了。”

        许久,迹部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净做些多余的事。”

        “是是。”忍足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应着,坐到茶几边的小凳上。低矮的凳子让他不得不将一双长腿伸开些。

        茶几上那台笨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依旧亮着,停留在她打下“为了继续研究”几个字的画面。

        迹部在他们离开后独自思考了一会,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

        他觉得忍足应该会明白的。

        就像中三那年的关东大赛,他与既是对手也是朋友的手冢,在发现对方手肘有旧疾的情况下打的那场持久战那样,他在明知蛇贺实际状况的前提下,与她的对话堪称刻薄无礼。

        那时通过两柄球拍激烈碰撞的,是他们的信念、责任、追求。

        这与今天横垣在他和蛇贺之间的、这台电脑里的一个个汉字和平假名是一样的。

        那时他背负着网球部,正如他今天背负着整个财团。

        这绝不仅是他们两人的博弈,而现在他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旁人或许有很多理由可以给他提供,比方说环环相扣的、剧烈膨胀的金融体系令他敏锐地嗅到不祥的气息;

        又比方说巨大泡沫下隐藏的流动性危机,让这笔用于投资的现金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大量资金投入一个一年内不知道能否出成果的项目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再比方说生物医药对消费者来说容不得一点欺骗,从今往后他们的信誉将紧密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理由也许能令他在这场撕扯灵魂的碰撞中好受一些,可他向来是不屑于逃避的。

        他的字典里没有“不得不”,

        只有“我想”、“我要”、“我征服”。

        直面自己背负的责任,用最锐利的眼光洞悉一切漏洞弱点,

        去攀登、去超越、去战胜。

        去重新定义规则。

        他并不为今天的针锋相对感到后悔,就像他不认为肩上沉重的责任是一种负担。

        但还是难以自制地有些感伤。

        这一切,忍足当然明白。所以他去找蛇贺,去给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增添一点青少年的柔情。

        “你看,迹部……”小凳上的忍足伸手拿起茶壶,“投资啊什么的…是不是就像打パチンコ(pachinko)一样啊……”

        “……哈?那是什么?”

        “…果然是大少爷啊,”他将茶倒入迹部的茶杯,“我想想……就是在一台机器里花钱买小钢珠,让它们掉落,与很多障碍碰撞后,如果能落到指定位置的话,就是中奖了。”

        “……噢。庶民的赌博。”

        “……还是老样子一针见血啊,迹部。”

        “从想要钢珠经过各种碰撞后达到指定位置来看,是相似的。但就结果而言,不像。你说的那个…pachinko的赢家,是设立机器的人吧,也就是所谓的庄家。但是,在投资的战斗里……”

        “不,在任何战斗里——”

        放下遮挡眼睛的手,他坐起身,正视阳光,深蓝眼眸在迫近正午的金色光线中熠熠生辉,

        “胜者都是我!”

        年轻英俊的雄狮正在阳光下展现他锋利的爪牙。

        张扬,恣意,不可一世。

        “振作得挺快嘛……”忍足笑着把杯子推给他。

        “我什么时候消沉过?”他没接,挑眉嗤笑一声,看向电脑屏幕上纯白界面中的一行行字符,“我只是……有点伤感。”

        忍足叹口气,“因为年轻吧……”

        “……对,”迹部点点头,“因为年轻啊。”

        ……

        “……啊。”

        “怎么了,迹部?”

        “刚刚……她脸上有粉笔灰,忘记提醒她擦掉了。”

        “……冰之世界是这么用的吗?!”

        “虽然封闭心灵不管用……但也不用直接喊出来吧……忍足!”

        “usu!”

        26

        丽没有立刻将头发扎起来。

        她定定站在冰帝大门边的人行道上。

        当迹部表明会投资时,她并没有高兴;发现忘了自己是谁,她也没有悲伤。

        只是茫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东西就改变了。

        当被人称赞的时候,比起得到认可的喜悦,会先思考对方是否有求于自己;被伤害的时候,比起感到愤怒悲伤,会先分析理由,权衡利弊。

        没有不顾一切的快乐,也没有全然绝望的悲伤。一切都处于混沌的叠加态,不好不坏,既好又坏。

        正如这个事实本身。

        正如她发现,此刻她脑海中,优先级最高的事情竟是赶快去青春学园。

        临近正午,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行色匆匆买好菜回家做饭的家庭主妇,结束遛弯的老人,手挽着手偷溜出来的学生,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她沉默地站在围栏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参与感是有人路过她,又特地回头装作再次路过,偷偷看她的脸。

        沉默地用那根漂亮的发带将头发扎整齐,她对路过她三次的女学生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又看那学生红着脸跑开。

        无论前路如何,只有前进。

        她快步跑向车站。

        前进,除此无他。

        27

        与名字相比起来,青春学园并不青春。

        这所老校培养了不少知名人物、优秀学者,丽的导师秋山就是其中一员。

        当她到校门口的时候,现任校长石川竟然亲自来接她,一番寒暄才知道原来石川与秋山曾是同门师兄妹。

        丽非常庆幸自己收下了忍足送的发带,不然披头散发的样子太不像话。

        表明开学第一天并没有给她排课后,石川和善地与她进行了一番以“大力弘扬”、“深入实践”、“稳步提高”为关键词的毫无意义的对话后,安排了一位叫做驹田的老师指导她。

        拜别石川校长,见到驹田后才知道,原来这位教生物的驹田老师读在职硕士时的导师是京都大学应用生物科学系的后藤副教授。正因有了这两年学历的提升,他才顺利在青学高中部站稳脚跟,当上了班主任。

        从行政楼到教学楼内,再到丽的临时办公座位上,驹田一直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当然不是介绍青学。

        在这些长篇大论中,后藤副教授英明神武的形象占2/3,剩下的1/3中又有7/8夸的是目前在他班上就读的,后藤副教授的孙女——后藤芳子,

        最后的1/8,提到他从国中一直教到高中的、为学校创造了无数荣誉的学生——手冢国光。

        “手冢同学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擅长交际了。不过,这点嘛,”他给了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坏事,也是一件好事。”

        一直微笑附和的丽脸笑得有些僵硬,“不擅长交际的学生,大多会把精力更多地放在提升自己上,确实是一件好事。”

        “不不,”驹田摇摇头,表情高深莫测,“不是这种意义上的好事。嘛,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因为嗓子很疼,所以她礼貌点头,没有再接话。

        在下午的上课铃响起前,驹田将班级学生的假期化学作业交给她批改。

        驹田离开后,丽坐在座位上才算是真正地休息下来。

        跟立海和冰帝比起来,除了驹田有些聒噪且目的不明外,青学简直像是天堂。

        她非常悠闲地度过了一个下午,不仅改完了驹田班级的化学作业,还顺便把幸村的作业也改好了。

        放学铃一响,她飞快地走人。

        京大离东京实在太远,路费也不便宜,所以鹤田托立海大在大学部为她办理了一间小的教师宿舍,今天刚刚确定具体位置,她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28

        放学后,不二和菊丸正走在去车站接手冢的路上。

        原本他们是计划网球部集体出动的,但因为手冢出国比赛的时间相当多,高中网球部的主要负责人副部长大石、代理部长海堂需要带训走不开。

        桃城倒是很想去,可看到海堂还在训练,也不服输的练上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手冢表示不想兴师动众,与其去接他,不如大家多跑几圈,于是善解人意的河村也没有跟着一起出发。

        所以去车站接他的只剩下不惧权威的不二和担心不二寂寞的菊丸。

        “不二不二~”菊丸双手枕在脑后,面向不二倒退着走,“你今天为什么带着相机nya~要给手冢拍照吗?”

        “英二,快转回去啦,放学时间路上人不少,”不二抬手推推他的手肘,将他的方向摆正,“不是给手冢拍照,是要给铁路拍照哦!”

        “诶?!”菊丸听话地转回去,又向后蹦一步,凑到不二身边,大眼睛眨巴眨巴,“为什么nya?铁路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还有股锈味!”

        不二笑起来,“摄影啊,拍的不仅是物件本身哦。”

        看着菊丸不解的眼神,他笑着说,“日本是一个很小的地方,有非常密集的铁路轨道。如果把城市比作心脏,那么铁路就是血管,通过铁路来来往往的人流就是血液。”

        “你看,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铁路上往来,轻松的、紧张的、愉快的、疲惫的,他们和列车、铁轨一起组成了铁路。拍摄出的照片,可能是平凡宁静的,也可能是充满活力的,这种不确定感,对于我来说正是铁路摄影的魅力之一。”

        “呜哇,我明白了!原来这么有学问nya!”菊丸不住点头,“不只有这些哦,我也知道!铁路上还有‘希望(のぞみ)’!”

        “嗯?”不二想了想,反应过来,“英二的思维还是这么跳跃呢!是啊,还有从东京开往京都的‘希望’号。”

        “不只是拍铁路,我新买的gr也很适合街拍呢。春天的街道和人群,真期待啊!”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信号灯恰好由红转绿。

        “走了哦,英二!”不二迈出一步,牵了牵站在最外侧的菊丸的手臂,却没有得到回应,

        “英二?”

        “快看!那个人!”菊丸一把拉过不二,“好漂亮啊!”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道另一侧平行的斑马线,

        不二果断后退一步,举起相机,调整光圈。

        镜头里,往来的青学女生穿着翠绿的校服裙子,澎湃的青春绿意里,那个格格不入的人是黑白的,深夜里的海浪一般翻涌的纯黑卷发,冰冷的、银琉璃一样雪白的皮肤。

        当她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停下的那一刻,巨大的孤独感几乎将他淹没。

        被他拍摄的那个人似乎有所察觉,静默地抬眼看过来,

        那双易碎的、冰冷的金眼睛,令人置身于随时可能崩裂的脆弱冰面上那般心惊胆战的美丽。

        如果世间真的有黑夜女神倪克斯,那她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不断按下快门,他试图留住这极致的美丽与孤独

        欲///望淡薄的人,是无法拍照的,要抓住每一个决定性瞬间。

        摄影师森山大道这样说过。

        此刻正是他的欲///望,与她的瞬间。

        ==

        小剧场:

        迹部:我和蛇贺,被投资这条线紧密地连接到一起了。

        忍足:……也就是说……两人三足?!

        迹部:就算是两人三足,胜者也是本大爷!

        蛇贺:唯有前进!前进!

        忍足:……是笨蛋吗这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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