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拱手让肉

　　八年前？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凌南依实在想不到闻飞雪为什么会关注那时候的事。

　　她见桌上还有几张未来得及收拾的文书，又拿过一张看了看。

　　这是一封急信。

　　里面说的是四年前的一个晚上，盛京城外一条小河上的桥梁出现裂缝，急需修葺的事。

　　凌南依不知道八年前有什么事，但她却是知道四年前发生过的一件大事。

　　前任工部尚书连夜出城办事，回来后因淋雨高潮不退，病逝。

　　而前任工部尚书正是闻飞雪的父亲！

　　从前凌南依便觉得闻飞雪心中藏着事，这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飞雪姐姐，不如你和我说说这事吧。”

　　凌南依按住闻飞雪的手，她很想知道闻飞雪的秘密。

　　她愿意和她一起承担，如同她愿意和自己一起承担凌夫人的事一样。

　　以前凌南依身陷楚王府，自顾不暇。

　　未免她替自己担忧，闻飞雪才没将此事告知她的打算。

　　如今她境况变好，若是掩掩藏藏，似乎不信任她一般，倒生出嫌隙。

　　“好，我都说给你听”。

　　闻飞雪动容的笑了笑，方陷入回忆，将自己知道的往事娓娓道来。

　　“那晚有人匆匆到闻府找父亲，说是城外有座桥快断了，未免明日伤了百姓，我父亲听罢，没吃晚饭换了衣裳便带着几个人过去，母亲怕下头人准备的吃食不够精细，父亲吃着不舒服，便执意等着他回来，亲自做给他吃，我见她这样，也跟着等父亲，可是我们等了许久，总是不见父亲回来，母亲便安排我先睡下，自己继续侯着”。

　　说到此处，闻飞雪的声音有些哽咽。

　　“却不想我睡下后便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凌南依拉过她的手，轻轻安抚着。

　　“那晚是我大伯找的大夫，听说大夫刚到，父亲就不行了，我是听到母亲的哭声才惊醒的”，闻飞雪的声音越说越冷，“我起来时，母亲哭晕过去被人送下去休息，而父亲的后事则由大伯处理，他的行动很快，我到那边时，大伯已经命人搭好灵堂，点上长明灯”。

　　长明灯是有讲究的，点上后便不能移动，否则死者的阴路走不好。

　　“我问了他们，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们都说淋雨引发高烧，晕厥过去的时间太久，没救回来”。闻飞雪咬牙，“我怎么也不相信，可是父亲确实没了，我和母亲哭闹也没用”。

　　“头一个晚上不需要人守灵，父亲的尸棺放在大堂由两个小厮看着，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便等到五更时分，两个小厮坚持不住打盹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去了父亲的灵堂”。

　　“我挪开长明灯，就着长明灯的光，掀开父亲棺柩的一角，我竟看到……”

　　时隔这么多年，闻飞雪依然无法说出父亲死后的凄惨模样。

　　凌南依听到这里却猜的差不多，就算姨夫真的淋了雨引发高烧，也不可能那么快断气。

　　能让一个人快速死亡的只有一种东西，毒药。

　　而吃了巨毒的人，死后大多会在一个时辰后七窍流血，模样惨不忍睹。

　　从闻飞雪的话中，凌南依又想到一点。

　　一般府中有人去世，尸体都会在床上停放一会，等府中亲眷见过后才入棺。

　　飞雪姐姐听到姨母的哭声便起来了，就算穿戴要费点时间，也不会太久，不至于赶到时，人已经装棺了。

　　凌南依霎时抬起头，问，“此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闻飞雪摇摇头，“没有，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晓”。

　　她能察觉父亲死的不对劲，自然也会注意到其他人的问题。

　　闻飞雪是个聪慧又坚强的人。

　　那晚，她见到自己父亲的惨况，并没有被吓倒，而是深深记下父亲的模样。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凶手，为父亲报仇。

　　那晚，她也对闻府所有人失去信任，她将自己看的一切深藏心中，这些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明面照顾母亲，暗地里不断在追查当年的事。

　　“你大伯当年官位颇低，恐怕连跟随姨丈外出的资格都没有，虽然他有掩盖真相的动作，可他并不一定是害死姨丈的主谋”。凌南依静静分析。

　　闻飞雪冷笑一声，“他虽不是主谋，可必定是参与的”。

　　在闻飞雪父亲死后，她大伯不仅继承了爵位，还从六品直接继任了工部尚书一职。

　　她大伯有嫌疑，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她大伯已经掌管整个闻府，而闻飞雪又并无其他兄弟在朝中任职，她一个闺中女子要查当年的事，何其难！

　　她大伯当年只是她父亲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如今已经显贵一时。

　　闻飞雪连他都撼动不了，又怎么追查背后的主谋。

　　凌南依轻叹一声，“当年涉嫌谋害姨丈的主谋必定是权倾朝野之人，你想让那人伏法，十分不易，我们要留足耐心”。

　　闻飞雪道，“这么多年我都等了，只要能揪出那人，我不在乎继续等下去”。

　　她说的很坚决。

　　为父报仇俨然成为她一生的追求。

　　难道这便是她分明对苏晔有好感，却不在意亲事的原因？

　　当年谋害姨丈的人绝对不简单，如果被那人知道飞雪姐姐正在追查，那人必定会对飞雪姐姐下手。

　　她若是嫁给了苏晔，荣辱一体，必会拖累苏公子。

　　所以，她任由这桩亲事黄了！

　　追查父亲死因，闻飞雪舍己忘我，这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

　　凌南依虽觉她和苏晔很可惜，却不愿阻挠她的步伐。

　　“小姐！”

　　正当凌南依准备再看看其他东西时，一个丫头冲进来，她神色慌张道，“小姐，大夫人和三小姐来了”。

　　闻飞雪与凌南依对视一眼，快速收起所有书信和文书。

　　大夫人和三小姐到时，两人已经整理好情绪。

　　凌南依轻轻打量着来人，一身浅粉色衣裙的女子，闻府的三小姐，还和从前一样，柔柔弱弱，像一只纯洁的小白兔。

　　而站在她前头走进来的夫人，细眉长长，吊梢眼，精明的脸上堆满笑容。

　　凌南依也听说过她，飞雪姐姐的大伯母，姓沈，来自商贾之家。

　　当年闻大老爷还是六品小官时娶的她。

　　她看中闻府的门第，闻大老爷看中她背后的银子。

　　权钱结合！

　　很好的一桩亲事。

　　闻大老爷任职工部尚书期间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却和同僚关系处的甚好，想必背后有沈氏的功劳。

　　这位沈氏也极有眼色，进门看见端坐的凌南依，一点不做轻傲姿态，立刻带着女儿恭敬行起礼。

　　“竟不知楚王妃在此，有失远迎”。

　　赏花宴上，她们见过楚王妃，此时，自然不能假装不识。

　　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而凌南依来找闻飞雪，悄悄走的后门，并未惊动闻府前头的人。

　　“起来吧，本妃只是来看看姨母，不想多生枝节，不怪你们”。凌南依随意的抬手，端着王妃的气势。

　　既然撞见了，她又顶着王妃的名号，自然要为飞雪姐姐撑着场子。

　　“大伯母和三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闻飞雪见凌南依的模样，会心一笑，“小银，快备茶”。

　　凌南依在此，沈氏和三小姐闻飞芷不好与她平起平坐。

　　丫头们上茶前，迅速搬了两个矮凳和一张矮几放在楚王妃身边。

　　沈氏落座后，客套的回了闻飞雪，“我平时倒是想来你这里坐坐，可惜前头事多，抽不开身，今日确实是有要紧事与你细说”。

　　“是啊，闻府里外事务颇多，我母亲忙的分身乏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姐姐这边的，这不，今日来之前特意命我去库房拿了上好的人参，让我一并带来给二婶补补身子”，闻飞芷也接过话。

　　她们自家人客套，凌南依自是不会插话，她静静看着。

　　闻飞雪便回，“多谢伯母，小银，快收下”。

　　大房的富贵是从二房夺过去的，闻飞雪拿她们东西，一点不觉有愧。

　　见她毫不客气的模样，闻飞芷撇撇嘴，却忍着没说什么。

　　这一切凌南依都看在眼里。

　　只听沈氏又道，“飞雪，不知你记不记得苏府的大公子苏晔？”

　　听到苏晔的名字，闻飞雪心中微讶。

　　她默默打量沈氏和闻飞芷欢愉轻松的模样，心中不免想，难道是苏府和她们谈拢了？

　　要改娶闻飞芷？

　　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闻飞雪面上却擒着笑，看不出喜乐，“苏大人年轻有为，闻名盛京，飞雪自然记得”。

　　沈氏掩掩嘴角，精明的目光扫了闻飞雪一眼，似乎要说什么隐私的话，故意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哎呀！此事本该与你母亲商谈的，可惜她身体不好，我便只能与你自己说了”。

　　闻飞雪不动声色，安静听着。

　　“倒是第一次有姑娘家自己谈论婚嫁的，不过这也没法子嘛”，沈氏故意缓了缓，吊着闻飞雪的胃口。

　　闻飞雪便有些不悦，她轻哼，“伯母有事不妨直说，一会我母亲该吃药了”。

　　她间接下了一道逐客令。

　　“好，好，瞧瞧，你二姐还是这急性子”，沈氏转向闻飞芷，大笑了一声，这才说出来意，“是这样，苏府有意与咱们闻府联姻，而你祖母和大伯父也很中意苏府的苏大公子，已经托人去苏府回了话，同意这桩婚事”。

　　轻轻抓紧了帕子，闻飞雪平淡的问，“哦，那不知苏府和咱们闻府哪位妹妹联姻？”

　　在闻府所有小姐中，闻飞雪岁数最大。

　　她始终不认为祖母和大伯母会将这门亲事让给她。

　　沈氏洋装微怒，嗔笑道，“胡说什么，我既然来寻你，与苏府联姻的小姐自然是你啊”。

　　这下，闻飞雪却不说话了。

　　沈氏叹了口气，颇有悔意道，“我知道你肯定也听说了一些事，没错，先前我与你祖母是打算让飞芷嫁过去”。

　　闻飞芷红了脸，立刻娇怒起来，“母亲，你怎么和二姐说这些”。

　　“不准插嘴！”沈氏怒瞪了闻飞芷一眼，转头看向闻飞雪，好似闻飞雪才是她的亲女儿，“这些本就是事实，何须遮掩，何况飞雪与我们是一家人，有些事说开便好了，对吧？”

　　闻飞雪摸不透沈氏的用意，只微微点点头。

　　沈氏继续一脸诚心的开口，“二伯死的早，我们与你又隔了一房，我们是怕你嫁过去，苏府的人不和你在朝为官的大伯父相互帮衬，这才想着让你三妹去联姻，不过苏府那边很中意你，向你祖母挑明了要你嫁过去，我们自然不好再提飞芷”。

　　沈氏半真半假的说着，倒真让人看不出她们有其他的心思。

　　“先前是我们糊涂了，飞雪啊，你可别往心里去，日后嫁到苏府还要多想想闻府，帮着联络两家交际”。沈氏大有摊开一切来的架势，让人无法怀疑她。

　　真真是位洗心革面的好伯母。

　　这个时代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闻府的老夫人已经给苏府回了话，自然没有闻飞雪不同意的份。

　　沈氏也就是过来告知一声，表露完了感情，没坐一会儿便借口离开了。

　　屋子里静下来。

　　闻飞雪默默思考着，看不出喜和忧。

　　凌南依开口，“豺狼的本性便是吃肉，突然将肉让给别人，绝对不怀好意，飞雪姐姐，你多留留心，莫要着了她们的道”。

　　闻飞雪点点头。

　　她自然知道凌南依是为她好。

　　旋即，两人合计了一会儿沈氏的来意，到底她们演技好，露出的马脚少，她们一时也没头绪。

　　“眼下婚期还早，你也不用太着急，我看苏公子为人不错，有机会的话，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找他商量一下”。

　　见天色晚了，凌南依说了几句，便辞了闻飞雪，先行回楚王府。

　　今日凌南依是独身一人去的闻府，一整天未见，她刚回到归宜苑，无双和凡儿就迎了出来。

　　“王妃，中午时分王爷派人送了一样东西过来，你快去看看”。无双神情紧张道。

　　凌南依疑惑不解的走进去。

　　凡儿拿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出来，递上前。

　　无双又道，“王爷送什么不好，送刀给王妃做什么？”

　　凡儿也附和，“是啊，这刀可真锋利，我不过碰了一下桌子，便掉了一角，怪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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