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Part  205.

　　要不是赵一宁三番两次地避免徐薇和顾凯相见，今天和顾凯在一起的是徐薇。赵一宁这一生做过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没让徐薇爱她所爱，赵一宁可不想抱着遗憾死去，她现在最渴望的是徐薇的原谅。

　　赵一宁虽然面容憔悴，但脸上的笑容依然很有亲和力。她目光浑浊地看着徐薇，微笑着说：“徐薇，你会觉得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吗？”

　　徐薇从来没怪赵一宁，她的眼泪似乎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的两只手紧紧抓着赵一宁冰凉的右手并扶到嘴边亲密地吻了一下。她摇了一下头，微笑着说：“一宁，没有人觉得你有错，我们都爱着你。”

　　赵一宁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她现在喘口气都费劲。她想趁自己还有力气说话，决定把该对徐薇说的话都说完。她说：“徐薇，我听顾凯说，你梦想成为一名小说家。”

　　顾凯怎么什么都和赵一宁说，这让徐薇很无奈。她最害羞的就是别人谈及她的梦想，尽管对方是自己最好的姐妹。但赵一宁马上就要和她阴阳两隔了，她也不能羞涩地否认赵一宁。

　　徐薇咧着嘴笑，在赵一宁面前肆无忌惮地取笑着顾凯，说：“顾凯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呀。我以为他嘴巴挺紧的，没想到在你面前都被轻易撬开了。”

　　赵一宁知道顾凯只要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会跟赵一宁汇报，比如以前邓梦伊进去南汇中学的青鸟动漫社。在赵一宁看来，顾凯是一个乖小孩呢。赵一宁其实挺支持徐薇这个梦想的，毕竟徐薇放浪够了，也是时候树立一个远大的志向了。

　　赵一宁尽量保证气息平稳地说：“徐薇，把我们的故事写进书里吧，我只有一个请求，那个放浪不羁的女孩必须是我。”

　　徐薇说：“会的，到时我要你当我第一个读者。”

　　赵一宁很遗憾，她并不能如徐薇所愿。她说：“对不起，徐薇。恐怕不能了，我现在觉得好困啊。这一生能认识你和梦伊，我很荣幸。我想睡觉了。”

　　徐薇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哭着说：“不会的，一宁。你不要睡，我讲故事给你听，我没讲完你不许睡。我讲了哦，你要认真听。记住，我没讲完，你不能睡……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

　　赵一宁很想无奈地笑，因为这个故事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没有到底的那天。可赵一宁现在连摆出一道笑容都觉得吃力了，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困意。比起讲故事，她更喜欢听徐薇唱歌。

　　赵一宁央求着徐薇：“徐薇，你唱歌给我听吧。”

　　既然是赵一宁的请求，徐薇没理由不答应。她两只手紧紧抓着赵一宁的右手，声音哽咽着说：“好，你想听什么歌？”

　　赵一宁的眼神失去了往昔的活力，取而代之的是颓丧。她看向天花板，说：“《再会了》。”

　　“好，我唱。”徐薇清清嗓子，认真地唱起来了，“或许终于要放手了，纵使你我心机费了不少，或许都知道救不了，某天有过之火再也不烧，那些过往温柔，你我亦信可没尽头，想不到共对多年后，让你走……再会了，让我哭，哭你我坚持仍然未能成事，再会了，让我痛千次，我痛心你我坚持，却终于理智……”

　　在徐薇悠远的歌声里，赵一宁的目光始终在天花板上。她仿佛感受到一片刺眼而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觉得舒心。她也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顾凯时的场景。

　　赵一宁第一次见到顾凯时是在高一军训第二天。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赵一宁在食堂吃完饭出来后，只是很随意地目光扫射，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十六岁的顾凯。同样是穿军训服的人，为什么这个少年那么帅气英朗。赵一宁深深地被顾凯吸引了，她开始跟踪起顾凯来了。

　　顾凯一直走在人群中，而赵一宁一直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顾凯的背影是多么朝气蓬勃，让赵一宁着实着迷。赵一宁一路跟着顾凯踏入男生宿舍大门都没察觉，后来被几个下楼的男同学看到之后都轰然一笑：“哇，我班的女学霸怎么来男生宿舍了。”

　　赵一宁听到他们的取笑声后立马缓过神来，她慌手慌脚地跟他们解释：“啊啊，原来这不是女生宿舍啊。对不起，我走错了。再见。”

　　“哈哈，哈哈。”后来赵一宁在一片男生的取笑声中仓皇地逃离现场了。也是从那一天起，赵一宁就注意到了那个叫顾凯的少年。是的，穿军训服的顾凯在赵一宁的眼中是多么帅。

　　赵一宁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上回想起这一幕居然抿起一道有活力的笑容来，她看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顾凯朝她伸着手，说：“一宁，你还等什么，跟我走吧。”

　　赵一宁轻笑着说：“顾凯，我爱你，但我不能跟你走了。以后的路，你找一个好女孩陪着你吧。”

　　顾凯很遗憾地放下了手，说：“这样啊，那我就一个人走啦。”说完，顾凯转身就往前面走去，只留给赵一宁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在赵一宁的眼中，这个背影是多么有亲和力。赵一宁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这个背影的，也许是从高一那场军训开始吧。赵一宁会一直爱着顾凯，也会一直爱着徐薇和邓梦伊、爱着她的爸爸妈妈，她会爱所有爱她的人。

　　……

　　二零零二年二月四日的早上，赵一宁和顾凯都坐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赵一宁心血来潮想听顾凯说情话。顾凯倒是有所准备，他其实把这番话藏在心底里很久了，绝对不是现场发挥如此草率。

　　顾凯刚启口：“一宁，我……”

　　赵一宁突然意识到忘了做什么准备，她马上抬起右手，捂住顾凯的嘴巴，制止顾凯说话：“等会。”

　　顾凯被赵一宁这么一捂，有点儿不知所措。他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赵一宁还想干嘛。

　　赵一宁放开捂住顾凯嘴的手，然后跑去拉开茶几抽屉，似乎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赵一宁看上去似乎找得很着急。

　　顾凯在一旁看得都一脸迷糊，虽然不知道赵一宁到底要干嘛，但他也只能任由赵一宁如此。

　　赵一宁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给顾凯看。那支录音笔是银色的，它的体型跟普通的钢笔没啥区别，最适合随身携带了。顾凯看了这支笔之后，有些纳闷：“录音笔？”

　　赵一宁羞涩地红着脸，给顾凯解释说：“我想把顾凯对我说的情话用录音笔录下来，等我老到七八十岁时我就播放这段录音，我想回味一下咱们年轻时的放荡不羁。”

　　顾凯很支持赵一宁这样的做法，对赵一宁说：“好阿，一宁，你就把我这段情话用录音笔录下来，等我们都老到七八十岁时，我们再播放出来……”

　　赵一宁眼睛里似乎在闪烁着泪光，这是感动了。她抢着顾凯的话，说：“让我们回味青春。”

　　顾凯抬起右手，摸了摸赵一宁的脑袋，笑得很温柔：“是的，到那时，我们一定会觉得年轻时候很美好，这样我们也死而无憾了呢。”

　　赵一宁满意地点点头，对顾凯说：“对，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录吧。”说完，赵一宁就按了录音笔的“开始”键，录音笔开始录音了。

　　顾凯跟赵一宁深情地四目相对起来。赵一宁每每跟顾凯这样深情地对望，都免不了紧张地羞红了脸，不过赵一宁从顾凯的眼睛里看出了坚定。顾凯开始说出埋藏在心里很久的那番情话：

　　“一宁，我会在你想哭的时候，给你一个依偎的肩膀。我会在你伤心的时候，给你装一辈子丑脸逗你开心。我会在你口渴的时候，给你一杯你最爱的草莓奶昔。我会在你生病的时候，给你一个最温暖的怀抱和最长久的陪伴。我会在你面临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当你的挡箭牌。你说你喜欢的颜色是天蓝色，我会给你一整片辽阔的蓝天。你说你喜欢的衣服是白衬衣，我会穿一辈子的白衬衣。你说你喜欢吃的甜点是鳄梨奶油布丁，我会一辈子都细心地做给你吃。我知道你紧张的时候会咬大拇指的手指甲，我会帮你剪掉被你咬烂的指甲。我知道你害怕的时候喜欢抱着枕头，我知道你伤心的时候喜欢吃薯片，我知道你高兴的时候喜欢往我怀里扑。你每天都特别喜欢抱着我，你说抱我就像在抱着一只布偶熊。我会用我的余生满足你的所有愿望，就算你要我摘星星给你，就算你要我捞海底针给你。一宁，这一生，请让我认真地爱着你。”

　　顾凯说完情话后，赵一宁顺便按了“结束”键，从此，这段短暂的六分钟——谜一样的情话就将永远尘封在这支笔里。顾凯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赵一宁。赵一宁也紧紧地怀抱着顾凯，下巴架在顾凯的左肩上，热泪盈眶，对顾凯说：“顾凯，我喜欢你。”

　　顾凯涕零地说：“一宁，我也是。我们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

　　二零零五年七月的某一天，赵一宁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她在徐薇甜美的歌声里慢慢地闭上双眼，带着一道知足的笑容永远地睡去了。这一生，赵一宁最无憾的有两件事——一是跟徐薇和邓梦伊做了十余年的好姐妹，二是跟顾凯相爱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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