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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恨情仇一念生一念灭


摩勒额上的银针不管是融化了还是融入了,总之是已经消失不见了。虽然恢复了些许力气,他却完全没有了起身的心劲。

        仰面躺在竹床上,他能听到下头院子里的群声吵闹,却听不清具体内容;也能听到上方屋顶的窃窃私语,却辨不出具体是谁。他像是卡在了这个不上不下的孤独空间里,置身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中。

        直到房门再次被推开,他闻声望去,是南宫瑶华,是他的师姐!

        埋在心底里的人,在他觉得最为苦难的时刻,突然跃然到了眼前,这叫他如何能按捺得住心中的喜悦,忙撑着身便要下床相迎。

        “师姐!”

        “住口!你还有脸叫我!”

        “师姐?”

        “叛徒!”

        这两个字又重又硬,像是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摩勒心头上。

        他愣住了,满腔的喜悦再没有了说出来的理由,但已经盈在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来得及收回来。他挂着笑,茫然地看着他心尖上的人。

        南宫瑶华站在门口,持拔剑之姿。

        她目光凛然似冷刀,声音清脆高亮,控诉之意可见其也是痛心疾首:

        “你勾结小妖女,杀害友派门人,使我灵宝玄门颜面尽失。今我便要杀了你清理门户,给武林一个交代。”

        话音一落,她拔足而起,长剑直出……

        下一刻,不偏不斜不犹豫,剑锋就精准无比地刺进了摩勒胸口。

        虽然架势很足,但这一剑实际上并没有刺得很深,只是剑梢穿过了胸骨并没有累及心脏,比之于邬山月先前用骨刺来得那一下可谓是大大的手下留情。

        她在房顶上所说的并非虚言,在用剑方面她确实很有分寸。

        但摩勒觉得太疼了,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刺中自己的那一剑,另一端的持有者会是自己的师姐。即便小时候比武套招的那会儿,他也没有想过。

        真的太疼了,疼得他觉得这颗心废了,就此也就无用了。

        他抬目凝向瑶华,黯然,轻声,依旧温柔:“师姐……我没有……”

        南宫瑶华略略地一顿,摩勒的言语、神情她没办法不动容,但她更清楚自己所行的目的,只能求这一赌,她能赢!

        “莫再狡辩,以死谢罪吧!”

        她紧咬后牙嘬出血,手中狠了心,摆足了架势将直剑狠狠地刺了下去。

        千钧一发的瞬间,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条“水蟒”破窗而入,又是“呛”的一下,击中了南宫瑶华的手腕。

        瑶华吃痛弹开,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水蟒,只有腕上空余的水渍。

        竟是有人能聚水成注为暗器,力量之猛,速度之快,这得是何等的内力?

        南宫瑶华不待多想,赶忙冲出了门外。放眼一望,只有湖面微微泛着波澜。

        她立即运用轻功飞至岸边,举目四眺,无踪、无渺、无人迹……

        她不甘心,又施展了“水上漂”的本事,踏浪到了湖水中间。茫茫水迹青山环绕,终究也不得半个人影。

        她气得猛踱了一脚水面,驾轻功又飞回到了房顶。“啪啪”两声,解开了居不易的穴道。

        居不易没有嬉皮笑脸,急声问道:“你抓住她了?”

        话已出口才看到南宫瑶华的脸上薄怒清晰,如此想必是未能如愿。他暗暗放了心,立马迎上了轻挑的笑意:“哎呀,就知道灵宝玄门的人心都特别善,哪里会舍得让我真定在了这里?”

        “我且问你,你站在这儿可瞧见什么人没有?”

        “什么人?没有啊。”

        居不易故意一副散散漫漫的样子:“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这里等夕阳,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在……恳请你。”情急之下,南宫瑶华竟要屈膝拜求。

        居不易赶忙一把扶住了她,也是立即认真了态度:“我只听到了背后有动静,像水声。但我被点住了穴道回不了头,所以什么也没看见。”

        “你!”南宫瑶华立即面染怒云。

        居不易一看,也不乐意了。自己诚诚恳恳,实话实说,不求听到个“谢”字儿,却也没有看人脸色的道理啊。

        “我?我怎么了?我的视角还不都是你给挑的!”

        南宫瑶华不再理他,转身跳下房顶,返回了屋中。

        摩勒已经将胸前的长剑拔了出来,留在床柜前的刀伤药和旧绷带又重新派上了用场。他心中凄恻,脸色惨白,动作虽然不太利索,但手法已经娴熟了。

        南宫瑶华赶回来瞧见这一幕,忙跑了过来。

        “快别乱动了,牵扯到了经脉,伤就更难好了!”

        说着坐了下来,拿过了绷带亲自帮他止血。

        摩勒看着她,低沉着嗓子问:“没追上?”

        南宫瑶华轻“嗯”了一声,复又带着笑说:“你是心疼师姐白辛苦了一场,还是放心了她捡回了一命?”

        摩勒没吭声,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他要强自忍住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情绪,努力掩饰心潮的翻涌,不禁就咳嗽了两声。

        南宫瑶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待包扎完毕后才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接。

        “摩勒,你该明白的,师姐绝无伤害你的意思,只是试图用这个方法将小妖女引出来!”

        “我明白,师姐你不用解释。”

        他嘴上说着理解,心里又怎能不难过?可瑶华偏是要求他此刻就得露出真正坦然的神色。他没做到,瑶华就怒了。

        “为成大事,有点牺牲是在所难免,难道你还怨恨起来了不成?”

        “我没有!”

        “没有你摆张臭脸给谁看!”

        摩勒没再说话,他做不到其他,只能沉默。

        瑶华心里也是急,满腔也是委屈,不由地就更大了声:“你知不知道,药王死了!”

        摩勒一惊,还没来得及冲口去问原由,瑶华紧跟着就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想要得到菩提血就只能靠小妖女了!这我才会不得已地刺伤你,想的也是把她引出来,结果……”话没说完,她怒地攥紧了拳头,气得说不下去了。

        摩勒静静地听,心血却在身体里惊涛骇浪。

        药王的一条命,所抵得不过是菩提血的一条消息。

        好歹是一条命,还有着几分交情,不求阿弥陀佛,不求好生之德,但真的要这样冷漠吗?

        相比之下,摩勒很难不由此想到自己。同门之情,从小到大,在瑶华的心中又有多重呢?

        如果没有被打断,师姐的那一剑最终又能刺得了多深?

        想到这里,摩勒不禁全身发颤,突然气血上冲,他赶忙一偏身,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南宫瑶华见此情状赶忙扶住他:“你看你,出来一趟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罢了罢了,不说了,先回正威镖局养伤要紧。”

        摩勒却推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师姐,我还能回去吗?”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觉得用我作饵就一定能钓到你想要的鱼?”

        瑶华缓缓地蹙紧了眉头:“摩勒,你……你不该问。”

        “是吗?”摩勒轻一苦笑:“好像是吧……虽然楼下的吵闹我听不太清,但楼顶上的那声‘内奸’,我却听得很真切。师姐,你现在带我回去,好交代吗?”

        “现在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瑶华早已是恼怒非常,全靠着一份好涵养才不至于彻底的发作,但她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劲再去解释了,只得压着声说:“你懂便懂,不懂就等长大了以后自然懂了。菩提血何等重要,你为此受点委屈有什么不能忍的?”

        “所以师姐您并没有怀疑我吗?”

        瑶华叹声道:“我自己的师弟我还不了解吗?大是大非面前,你还是分得了轻重的。”

        摩勒愣了一下,轻轻一笑,并没有接这句话。因为他有点不太明白,师姐所定义的大是大非是什么样的标准呢?会不会刚巧有那么一个,他们两人的认知并不相同,甚至还存在天差地别呢?

        说什么长大之后自然懂,他很想说他真的不懂,可谁又在乎他懂不懂呢?

        瑶华见他也没什么反应,便起身过来扶他。

        摩勒也赶忙努力地撑着身体往床下挪,他已经很提着力了,只想着能尽量不给瑶华造成负重。但他的伤势终究让他的努力变得杯水车薪,瑶华一不小心动作大了些,他连忙强忍着咬住了嘴唇没把疼叫出来。稍微顿了顿,反倒是冲瑶华习惯性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瑶华叹了口气,又把他重新扶回了床上。

        “你等下,我去找个帮手。”说完也不等摩勒回应,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她是回到了房顶,赌居不易还在。

        果然,居不易哪儿都没去,只是换成了仰躺的姿势,翘着二郎腿还晃晃悠悠,一副懒洋洋恣意的样子。

        见有人上来了,还是南宫瑶华,他马上改成了盘腿而坐。正要打趣来人来来回回,瑶华直接拱手行了一礼,还把居不易给吓了一跳。

        “居先生,可否劳烦你帮忙把我师弟抬上马车?”

        居不易笑了笑:“帮忙谈不上,咱得谈价。”

        再次掏出了他的那个黄金小算盘,拨了拨,向南宫瑶华亮出了价格:“只一两银子,可不可?”

        “好!”南宫瑶华懒得垂眼看他,取出碎银丢了过去。

        居不易接在手中满心欢喜,蹭蹭地就爬了起来,探着身向下方张望。

        “你在看什么?”

        居不易招了招手唤她凑近些。

        瑶华只当没看见,不搭理他。他只能直接问道:“你说的马车是指停靠在院门口垂柳下的那一驾吗?”

        瑶华点了点头。

        居不易立马笑道:“南宫女侠,你逻辑有问题啊。那驾马车是我的,可我并没有听见你管我讨借过。”

        按说那辆车也不是他的,只是买房子的时候没被牵走,如此才全当是与房子一同过户了。所以如果马车和房子算为一体,那它现在的所有权就应该在计无谋的手中。但是没人说,谁又知道呢?

        南宫瑶华一愣:“刚才不是给过你一两银子了吗?”

        “是我抬人的价。”

        南宫瑶华蹙起了眉头,凝视着他。秀容带怒,就像是鲜花着了水雾,更显得清丽脱俗。

        “居先生,生意做到你这个份上就没意思了吧?”

        居不易笑了笑:“我当然也想薄利多销,多拉老客户,可你那师弟也不可能三天两头都来这么一次半死不活吧,我只能一锤子买卖了。”这份奸商气质,真是刻进了骨髓里。

        瑶华也不想与他多啰嗦了。

        “那你开价吧。”

        “租还是买?”

        “租!”

        居不易撑开五根手指:“五两银子。”

        “你!”

        南宫瑶华已是怒容满面。不是她花不起这个钱,也不是她视财如命,实在是她厌绝了居不易此时的这副神情,简直像是在故意刁难她。

        她长吸一口气,按压住了拔剑的冲动,淡淡地笑道:“好,可以。”

        居不易伸手过来要钱,她却又拿剑推了过去:“劳烦你先把人给我抬上去,钱自会给你。”

        “呦,这是不信我?”

        “差不多吧。”

        南宫瑶华觉得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直接说道:“这会子就给了你,哪知道接下来你又有什么新招在等着讹诈我!”

        “我也没那么奸诈吧?”

        “是吗?您还真谦虚!”

        居不易撇了撇嘴,轻轻一笑。

        他故意很恭谦地向南宫瑶华行了一礼,离开前又回头冲着天边挥了挥手:“再见了夕阳,到底今儿是无缘赏你了!”

        南宫瑶华看了他一眼,眼波底下是一抹意味深长。

        他俩一并返回了屋中,居不易财迷不假,但收了钱也是真干实事。并不与摩勒多客套,他轻手轻脚,一万个小心地把人背到院门口。最后小心谨慎地安置上了车,等不得摩勒一声感谢,他已经着急忙慌地笑看向了瑶华,眉梢一挑:“怎么样,服务不错吧?”

        瑶华也是如实地点了点头,用微笑肯定了他的付出。

        他立马笑嘻嘻地伸手过来准备接钱,结果“啪啪”两声,再次被迫定格了。

        “南宫女侠,此意为何啊?”

        南宫瑶华笑道:“买卖,买卖,总是要有讨价还价的。五两是你的讨价,现在就是我的还价。”

        她说着上手将居不易转了个方向,使其可以面朝湖面,横手一指:“居先生方才不是还遗憾没能瞧上屋顶上的夕阳吗?其实湖中的夕阳亦是别样美景,这个角度非常好,您大可赏赏看!”

        说完,她直接转身跳上了马车。

        摩勒赶忙说:“师姐,这里人迹罕至,若留他在这里放任不管,他恐怕就会一直被定在这里!居先生救过我,帮过我,咱们这样实在是……”

        不等他将重点的“恩将仇报”四个字说出口,南宫瑶华已是扬鞭一甩,马车调转了方向扬长而去。

        “师姐,师姐!”

        南宫瑶华并不理他,只把白乐天的诗词唱了出来应景: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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