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微笑余香混合傲慢与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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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暗处里跳出来了两名灵宝玄门的弟子,他们都是天问雨的心腹,被安排在这里为的是盯梢。不用出场,不用出招,只需要带着眼睛目击些边角料,以防真有什么讯息会被天问雨错失。
这会子跳出来,他们也只把摩勒吓了一跳,却根本无心也无暇去瞧一眼南宫瑶华的伤情,而是急着去向他们的大师兄报禀任务的完结。
摩勒也没心思去管他们,只赶忙抱起南宫瑶华,想着先回内室才好再做计策。
他心里慌,脚上急,步伐和心跳的频率几乎都到了极限。怀中之人因为脱了力而显得轻飘飘,这让他竟还担心起他的师姐会突然飘出怀抱,化风而去。
“师姐,你别怕,别害怕。没事的,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别怕”,“没事儿”,这俩词儿被他交替着念叨了一路,可惜听的人无心理会,单是他这个说的人呕心抽肠。
等到他终于奔到了内宅小院,两只脚才刚一踏过石拱门的门沿,天问雨就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二话不说地从他的怀里将南宫瑶华接了过去。
也完全不给他机会多问一句,其余的同门迅速涌了过来,直接将他挤到了视线之外。他只能隔在人群的最外围,踮着脚高喊:“师兄,师姐说要请药王来!”
南宫瑶华已经被抱进了屋,他就想着跟人群一起流进去,结果房门也被随即关上。被留在外的师弟更直接推手将他拦下,他只得一边探头往里瞧,一边将他认为的重点又说了一遍:“师姐说要请药王。”
结果守外的师弟非但没搭理他,甚至毫不掩饰地冲他露出了厌烦之色。
他不明所以,心急之下只是一再重复:“请药王,听到没?师姐说了要请药王!”
好在这时候平日里与他甚为交好的师弟唐小豆也挤了过来,将他拉到了一旁,又指了指四周,他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排排成队地站着十来个陌生的白衣少女。
先前一眼瞟过时只当是庄内女眷,此刻多一眼定睛,发现她们的脚上都蹬着鲜红色的鞋子。宅内有丧,那这些就只会是谱儿大的外来客。
而这些人瞧着也不干别的,只彼此间相隔一定的距离干杵着,谁也不看谁,谁也不理谁,目不斜视,笔直而立,跟站岗似的。
唐小豆从他的肩膀处探过头来,诡笑地说:“瞧见这些了吧?这可都是药王的小老婆。”
摩勒也有一惊,唐小豆立马哈哈笑了起来。而他之所以叫作唐小豆,全仰赖于他有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已经把眼神绕出了百转千回,心怀里的无限向往、羡慕和嫉妒使得他的腔调里也都透着一股股的酸味:“人生至乐不过如此。瞧瞧这些千娇百媚,数量多,质量也不差,还个顶个的听话。而且我还打听到,这些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娘子大军其实还都……”
摩勒不关心这些钗裙粉黛,赶忙打断他道:“意思是药王已经在这里了?”
眼见唐小豆点了点头,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颗心却怎么都放不下来,他扭头看向了房门,全神贯注,目不敢动,但一双脚却不自觉地一点点地在靠近。
唐小豆瞧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地堵上前来,劝道:“有的肉吧,天生就不是咱能去尝的。”说完感觉这音里不太对,他又赶忙改口道:“意思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人这得是一个系列的。”
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转变成了话就变得那么难听了呢?唐小豆也怨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憋着劲儿想赶紧拽出个文雅点儿的词句来补救一二,结果打眼一瞧,发现这摩勒压根就没听他说。
他无奈地甩了个白眼又哀叹了一声,硬扯着将摩勒拽到了更边角的位置上,站定后又是双手齐上,硬掰着摩勒的脑袋来强制人与自己对视。
友情也是情,不能说这一抹的对望中没有爱。摩勒愣了一瞬后,顿觉奇怪又恶心,忙将他一把推开了。
唐小豆“嘻嘻”而笑,探头来压低了声线道:“且不说师姐向来眼高于顶,只说凭着她跟大师兄的那份几乎算是公开的情谊,她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嫁一个名不经传且素未平生的庄友新?你想过没?”
还不等摩勒做出反应,他紧接着就说:“我料定了你不但想过,肯定还问过;不但问过,肯定还劝过,拦过。可结果如何?人家是不是连个理由都不曾给你?”
摩勒的眼神一下子弱了下来,唐小豆轻一哼笑,勾了眼紧闭的房门,继续道:“即便这些过去的事情咱都不提了,只说眼前这场设饵钓菩提血的局,瞧瞧大家伙的状态、反应,像不像只瞒了一个你外加一个我?我自知微不足道,所以防谁还不是一目了然?”
摩勒抿着嘴低下了头,唐小豆还非再续上一句把他的郁闷砸实在了:“瞧这眼下,大师兄在屋里,你在屋外,这就叫亲疏有别,别傻了你。”
“我不是在意这个……”摩勒诺诺地道。
“呦,那你在意的是啥?”
“你方说这是一场所设之局……那师姐是故意中招,只为来取菩提血?”
唐小豆利索地点了点头:“怎么样,咱师姐对自己可够狠的吧?”
还不等摩勒回答,房门恰时被推开了,一位白衣女子一脸沮丧、无尽失落地走了出来。
这般脸色,可把摩勒的心直接吊到了嗓子眼。
他三步并了两步地追了过去,焦急地请问道:“是我师姐怎么了吗?”
可人这姑娘只顾着伤心难过,呆呆地往下廊走,对他完全视若无睹。
这更把摩勒吓了个够呛。他正欲直接闯去屋里看个究竟,唐小豆忙一把将他拉住。勾了个眼波引他再去细瞧,果然发现另一位紧挨着门口站立的白衣女子已经欢欢喜喜地替换进了房间,而其余的小娘子们也都是满脸春意,纷纷地向前跟进了一步。
摩勒还不明就里,唐小豆已经解释道:“人这就是在井井有条地排队,轮着伺候呢,我说了她们特别听话。”
摩勒忙看去了那个刚被换出来的女子,果然只她一人面容颓败,不甘心、不情愿,却也只能乖乖地退到了队伍的最末端以等待二轮召唤。
瞧她这个状态,势必问不出个究竟了。
摩勒已是再无耐心去守一个不确定,他甩下唐小豆,快步走到了门口。
然而守门的师弟立即挺身挡住了他,更极其轻蔑地说道:“大师兄有令,剩余人等皆要门外等候。”
摩勒虽说是灵宝玄门众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却因是襁褓拜师,入门时间仅次于天问雨和南宫瑶华,如此就混了个“小师兄”的名号。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天资有问题,即便长久以来一直是由掌门崔岳亲自教习,他都完全掌握不到武功的窍门。不但比不上同是入门弟子的师兄和师姐,就连一些三四级别的师弟们也可以轻松取胜于他。
如此一来,碍于师父的缘故,大家伙儿虽然明面上仍旧尊他一声“兄”,但心里私下,他比弟弟还弟弟。
摩勒自己也清楚明白,得天独厚却本事不济,换谁也会瞧不顺眼他。所以他越发地勤加苦练,想着能早日摆脱“熬资派”的帽子。可随着永远的收效甚微,他也只能学会了去习惯冷眼和热讽,习惯了做一个闭嘴的人。
所以这要是换作往日,师弟们堵在前面对他说了一声“不”,他定然是扭头就走,绝不再上前。
可这一刻,他端出了姿态,用上了强硬的眼神,冷声道:“师父在临闭关之前交待的是——山门由师兄、师姐以及‘我’来共同打理。意思就是我也可以发号施令,如何在你口中却成了‘剩余人等’?”
南方天里突然下起了北方的雪,软柿子突然硬了一回,看门的师弟一时间反应不及,语塞了。
摩勒不加理会,推开他们,踏门而入。
而这一进门的瞬间里,一股很浓很烈的药草之气像烟熏一样直扑而上,使得他一个防备不及时,猛地咳嗽了两声,方才的那抹刚硬的气场也在这一刻消散不见了。
天问雨就坐在外厅的正中间,见他进来,还是这样一副冒失的样子,白眼就已经翻了出来,严厉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师姐她……”
“有药王在此,你有什么可不放心?非要亲自来闹笑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摩勒定了定神,忙向天问雨补行了一礼。
天问雨见了这礼数,也没再撵他出去。可他虽人站在原地,心里头却因为实在挂碍着南宫瑶华的情况,致使这眼睛和足下就都有意无意地往里间房去拐。
天问雨起身走了过来,见他面带血污,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你受伤了?”
“啊?”摩勒下意识摸了一下脸,待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不,不是我,是那个黄衣女子的。”
他慌忙地搓脸想把血污擦净,心里还窃喜于师兄对自己的关怀,结果天问雨紧接着就凶道:“她已然负伤,你与她交面,却还是把她放走了?”
摩勒一愣,惭愧地低下了头:“是……是我本事不济。”
天问雨冷哼了一声,白眼就像白刀子一样放着白光:“本事不济倒是小事儿,不是你有心放走的便好。”
摩勒一惊,瞳孔不由地放大了。
天问雨阴飕飕地扭头看向了他,又起一声反问:“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怎么会?”摩勒深感莫名其妙,满腔赤诚蒙尘的感觉让他额头上都炸出了青筋:“师兄你怎会这般揣测于我?”
天问雨笑道:“那日在喜堂上,当真是你与那小妖女的头次见面?”
这声音是轻飘飘,却像是砸在摩勒心上的重锤。
“自是当然。我鲜少下山,师兄你是知道的。”
“哦,也就说是一见如故喽?”一声嘲讽后,天问雨立刻转回了严厉如铁:“你是没见过女人吗?但凡有点姿色,你就昏头了!”
“师兄!”摩勒的脸上也变了色,昂起头来朗声道:“你我师出同门,单就是这层关系我都不想跟你多做争辩,更何况师姐还在里面清毒疗伤。可我不争、不吵、不辩,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我言语中伤、挖苦羞辱。”
“呦,还知道与妖女相交是种羞耻,还不是无可救药!”天问雨冷哼了一声,突然出手向摩勒的前胸袭来。
摩勒实感莫名其妙,却也立即抬臂去抵挡。可惜抵之无用,天问雨已经将他藏在怀里的烧饼掏了出来。
见到此物,他心虚了,抿上了嘴,眼神起了躲闪之色。
天问雨掂了掂手中的烧饼,笑道:“师弟,闲来无事跑到铁牢外面去啃烧饼,你是准备这样跟我说的吗?”
“我……我……”
摩勒当然语塞,按照他最开始的想法,这黄衣女孩儿虽然古怪了些,但毕竟怪有怪招,拆穿了庄友新的劣根面目,以此免去了南宫瑶华的年华错付,他于心底里甚至还有一份庆幸和感谢。再想想她被锁了三天,伤了三天,饿了三天,多少就有点儿于心不忍,就这么简单。
可如今事情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南宫瑶华更躺在了屋里,以他对自己这位师兄的了解,无论此刻他再说什么,都只是无意义的强辩。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此刻的沉默也会让天问雨觉得有失了威严。
“摩勒!”天问雨双目倏张,忽地厉声说道:“年纪轻、阅历少,并不是你不懂得自我把控的借口。就着此事,我就不妨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倘若日后你做了什么有辱门楣的事,千万别怪师兄我顾不上同门之情……别哭我欺负你!”
摩勒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有回答,甚至连点头、摇头这样的肢体回应也没有。因为他觉得这种忠告与废话无异,不过是天问雨为了让他难堪的话术罢了。
这时恰巧里屋的帘帐又被撩开了,一位白衣女子走了出来。摩勒正想上前问个一二,却见这女子与之前的一样,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紧跟着又一位同样装束的女子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如此的一出一进,一悲一喜,是她们自己的节奏,没多余的人能走进她们的眼中。
摩勒已经明白这其中的规律,也就止步站在了原地。天问雨却哼笑了一声后压低着声音傲慢地说:“打个下手也要换来换去,真会瞎耽误功夫。”
这时里屋里突然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不耽误功夫了,你们进来吧。”
正是药王。
天问雨心中一惊,自己无心的一句喁喁私语被隔墙的耳朵听了去……背后说人,总不像他的身份和素质该行之事,不免就因这尴尬而红了脸。也就是在他慢下来的一步之间,摩勒已经着急地撩帘走了进去。
这里屋里原来还有四个白衣女子。她们俩俩成对,分左右站在床榻的两侧,中间一把宽椅上坐着一位神清骨秀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药王。他剑眉舒展,刚颜气概,比起拿药草的医者他看起来更像个配刀剑的侠客。
摩勒近上前来,但见床上的南宫瑶华清凛的脸上透着憔悴的忧伤。他心中一紧,手上忙冲药王行了一礼:“不知我师姐情况如何?”
药王瞧了他一眼,笑道:“你们不是让我来取药么?怎么又成看病的了?”
天问雨也进到了房中,听了这话忙迫不及待地说:“可已取得了菩提血?”
药王眉头一皱,理也不理。
天问雨愣了一下马上躬身补了一拜,强压着心中的急切缓缓地说:“唐突了先生,见谅,见谅。不知可否成功取得了菩提血?”
眼见药王站起身来,身旁的四位白衣女子也即刻一并而动。她们一人撤走了宽椅,一人搀扶上了药王,一人恭捧起了锦盒,供最后的一人将从药王手中接过的银针收入了其中。各司其职,训练有素。
摩勒乘机近到了床边,探身望着南宫瑶华,他的一双眼睛里将满怀的关切和心疼都流露了出来,千言万语先一句话:“师姐,你还好么?”
南宫瑶华轻轻勾了个微笑以做回应。
天问雨则指着白女女子手捧的锦盒,急声问道:“这里便是取出来的菩提血?”
药王虽是瞧也不瞧他,但也冷冷地回道:“取是取出来了,但具体是药还是毒,是不是菩提血,具体又是什么成分,都要等我研究了之后才可知晓。”
天问雨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在他看来这事儿已然成了九成九。
药王回身看向了摩勒,不等其问已是先答:“她这都不算伤,再过个个把时辰就能恢复精神了。”
摩勒忙拱手连拜:“多谢药王,多谢药王。”
药王又垂眼看了看南宫瑶华,稍作犹豫后口吻又温柔了许多:“方才便见女侠手中一直攥着个香包,样式奇特,气味也新奇,可否给吾一观呐?”
南宫瑶华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让摩勒帮忙递过去。摩勒拱手递到了药王近侧的左手边,却见其将身子一偏,换了只手才将香包接了过去。
摩勒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药王的左边袖口已被扎紧,从长度来推测应是至少缺了整只手掌。
多瞧实在冒犯,摩勒赶忙收回眼神,低下了头。
药王手持香包看了又看,渐渐像是被什么吸引了进去,整个人都恍惚了。
天问雨见之忙问:“这香包有什么问题?”
药王依旧不理他,扭头问向南宫瑶华:“此物于何处所得?”
南宫瑶华软声细语道:“正是那小妖女之物。”
天问雨忙说:“既是那妖女之物就定有蹊跷,师妹如何到这时才说?万一对菩提血有甚影响,岂不是前功尽弃?”
药王冷笑一声,但在面对南宫瑶华时却依旧温柔:“可否将此物交给老夫带回去一并研究?”
“如此甚好!”又是天问雨来一锤定音。
南宫瑶华也点了点头:“多谢药王。”
身旁的白衣女子立即另取了个锦盒打开,可药王却是将香包揣进了怀中。
这一幕落入了摩勒的眼中,使得他心头不由地略过了一丝疑惑。却还不待他细想,就听到天问雨冲他命令道:“只知道在这里干愣着,还不快扶药王下去休息?”
“不用!”药王拒绝得利索:“我只习惯美人引道。”
说话间,四位白衣女子已将他有礼有序地伴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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